转眼间,紫禁城便被白雪铺满,朱红色的高墙之间,皑皑的白雪均匀的铺陈,长街上早有太监扫了雪,又细细铺了稻草,上面再铺一层暗红色粗毯,远远看去甚是好看。皇上站在角楼上看着这紫禁城,不禁感慨道:“昌平,这紫禁城和咱们小时候仿佛不一样了。”
昌平微微俯着身子,抬头看着眼下的紫禁城,这个他自记事就呆着的地方,心里也有些感慨。作为一个太监,他算是幸运的,与皇上年岁相当,又得幼时皇上的喜欢,自幼就在身边伺候,粗苯的活儿几乎没有接触,虽然也受了些苦,永远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但是终究走到了现在的位置,他是满足的。平日在宫中行走,哪怕是大臣们见了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他知道那些人心里大抵还是瞧不起他,但是比起那些小太监,他还是幸运太多了。
正想着,却见御花园墙下草地上,一个红色斗篷禹禹前行,“皇上您看,那个不知是谁,这远远看过去,白雪称着红斗篷可真是好看。”
皇上也看到了这个身影,他眯着眼睛看了看,问道:“可看得出是谁?”
昌平摇摇头道:“只觉得像画里的人一样,看着身形是女子,到看不出是谁。”
皇上又往前一步,站在角楼城墙边,手扶着城墙,眯着眼睛用力看去,正想着是谁的时候,那人却回头了。隐约看出是个女子,却也看不出来是谁,正好奇时却听昌平道:“是梅贵人,皇上,是梅贵人!”
皇上这才看着确实是像,“你眼力到好,朕看不清,你看后头那个是谁?”
昌平顺着看过去,原来梅贵人回头是因为后头又去了一个人,穿着素青色的大斗篷,后头跟着两个丫头,背对着却看不出来是谁,正猜度着会是谁,却听见皇上道:“是纯儿。”
昌平道:“皇上眼力真好,奴才看背影看不出来。”
皇上笑道:“这么远,朕哪里看的清,只不过除了她,还会有谁看见梅贵人就那样蹦蹦跳跳迎上去的。”
昌平笑道:“还真是,纯嫔娘娘性子最是娇俏可爱。”
皇上看着远远两个人影,笑道:“她何止是娇俏可爱,还熨帖人的心,让朕心里都舒坦了。”说着便转身下了角楼,又吩咐道:“去问问他们去哪里,朕也一起去。”
昌平便吩咐了后头小太监去问,那小太监领命飞奔而去,皇上也乘着肩舆往那边去了,不多时听见小太监回来报,“纯嫔娘娘说同梅贵人去梅园赏梅”。
皇上兴起,便也叫去梅园,一行人便往梅园而去。
走到跟前便看见红灿灿的梅花上头,沾着些许的雪花,映衬着白雪地,更是晶莹剔透,红梅之间一红一青两个身影,夹杂女子的笑声更是给冬日平添一景。
梅斯月和宁言见皇上来了,便走过来请安,皇上挥手让了,又扶着宁言起来,看着梅斯月道:“你喜欢梅花,是因为自己姓梅,还是因为梅花高洁?”
梅斯月看了看梅花,道:“臣妾喜欢梅花,不因为梅花高洁,臣妾也不觉得梅花高洁,臣妾就是喜欢在冬天到处都是凋零的时候,梅花还能这么显眼的开着,即使下雪了,也不影响。”
皇上笑了,牵着宁言往梅园走去,“闻见香气了吗,梅花的香气,你喜欢梅花吗?”
宁言点点头,皇上又问:“是因为你姐姐喜欢梅花,还是你自己喜欢梅花?”
宁言笑道:“因为姐姐像梅花,没有人比姐姐更配的上梅花了!”
皇上笑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两手中间暖着,乐道:“你喜欢你姐姐,比喜欢朕还多吗?”
宁言被问的羞红了脸,一面又逞强道:“臣妾,喜欢姐姐是,从小喜欢,那,不一样。”
皇上看着梅斯月道:“不仅你喜欢你姐姐,朕也喜欢!”说着仍旧牵着宁言,一行三人往后头的亭子去了,昌平远远跟着,见皇上招手忙上前伺候。
“安置些热茶来,或者放个小炉子,印着这梅花,喝点茶到是不错,再备些点心,要热的,纯儿爱吃甜的,但不要太甜,再给梅贵人把她的琴拿来。”
昌平应着去了,不多时便都安置好了,皇上啜了一口茶,正是梅花茶,心下满意道:“不如弹一曲惊鸿吧。”
梅斯月将茶盏放下,道:“臣妾想起原先在家中,同小言在家里花园时,闲来无聊一同作了一首曲子,不如弹给皇上听。”
皇上听了来了兴致,点头道:“好,朕来听听你们两人谱的曲子会是什么样的。”
梅斯月将十根纤指放在琴上,一凝神,开始拨动声弦,听去却是娓娓入心,仿佛寂静夜晚燃起蜡烛一个人独坐梅花树下,曲到中间却见那人起身看着朝阳,缓缓走入梅林里起舞一般。
曲毕,皇上回味道:“前面半段定然是梅贵人写的,孤绝冷傲,夜光之下只有那一树梅花看得见,后半段必定是纯儿写的了,充满生机,一大片梅花开在雪地之上,阳光之下。”
宁言笑道:“皇上猜对了,就是这样,姐姐就是这片梅林里头最美的那一枝,嫔妾和姐姐来这里是要给阮姐姐折梅花回去插瓶,不如咱们各自去林子里,折一枝最美的,看阮姐姐最喜欢哪一枝。”
皇上见她言笑晏晏的样子,心头也绽开来,“好啊,那这样,只许往前走,不许回头,只能折一枝。”
梅斯月笑道:“这样到有些意思”,说着起身,“就从这亭子开始,往长街那边去,在那边的秋千架下头聚合。”
皇上应道:“好,那朕让你们先!”
宁言笑道:“那嫔妾先去啦!”说着便出了亭子,走到了梅林当中,一面走,一面看着身边的梅花,生怕错过好看的。
梅斯月看了看皇上,便也笑着去了,皇上看着这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心头思绪万千,他想到皇后也曾经这样活泼可爱又孤傲,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们都不想,可是却走到了这里,没有回头路。
不禁又想到这两个人以后会怎么样呢,他心里实在没有分寸,顺嫔早年也是一心只有诗书,却逐渐也开始在意一些身外之物,越贵人原本小女儿模样,却也逐渐就成了一个贵人,他不想梅斯月变成贵人,也不想宁言变成纯嫔,可是他能给她们的,却只有贵人和嫔位这些他不想要的东西。
不过,他想,要摘一枝好看的,拿去给皇后,插在她那个粉白色瓷瓶里,告诉她,自己终究是爱着她的,她是他的妻,实在不需要害怕,过去的那些她们一起让它们过去,日后的日子,她们还是可以像过去一样生活。
皇上一路顺着梅林向前走,眼前的梅花各有不同形态,要选出一枝最好的着实不易,若是折了又怕后头有更好的,如此斟酌再三走着,恍一抬头却看见一枝梅映在晚出的朝阳光芒下,结晶的花瓣含苞待放,凝在光芒中间,皇上伸手将它折了下来。
再往前走着,又看见一枝开的极好的,因着上边有许多枝叶,没有被风雪摧残,仍旧开的完全又绽放,想着送给静嫔正好,便也折了下来。
一路赏着这风光近了出口,却隐约隔着梅枝看见外头秋千上坐着一位碧色衣衫的女子,在红梅印雪前头吹着萧,细细听来,却听不出是哪一首曲子。
皇上拨开眼前的梅枝,走了出去,才看见是淑贵人正闭着眼睛吹着萧,面上一副怡然自得之态,不禁看得皇上也觉心头有些欢快之意。
“这曲子,不知出自哪里,朕竟没有听过。”
淑贵人闻声睁开眼睛,见皇上站在对面,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你的萧吹的很好,只是不知是什么曲子,很是轻快,听得朕心里也有些轻松。”
淑贵人微微颔首道:“回皇上,只是民间小调,不是什么名曲。”
“民间小调?”皇上饶有兴趣道:“没想到这民间小调竟如此好听,你这身衣衫印着这红梅白雪甚是美丽。”
淑贵人屈膝道:“谢皇上赞赏,臣妾本是要去给皇后娘娘作伴,路过这梅园,不禁被吸引,所以便一时失态。”
皇上听了笑道:“哪里是失态,分明是给这冬日添了一景。”
淑贵人又行礼道:“谢皇上赞赏,臣妾还要去陪皇后娘娘,就先告退了。”
皇上点点头:“正好,这枝梅花朕刚才给皇后选的,你替朕拿去给皇后,告诉皇后,朕去看看静嫔身子怎么样了,一会儿就去陪她。”
淑贵人行礼称是,双手接过皇上的梅枝,后退两步转身离去。她看了看手中的梅,又忍不住回头,却正好对上皇上的眼神,心中一惊又忙掉转走了,只留皇上一个人呆愣片刻也坐在了秋千上。
不知是不是在宫中呆久了,他竟然也开始揣度皇后的想法来,方才与淑贵人的偶遇,他竟觉得或许是皇后安排的,不然淑贵人何以句句不离皇后呢?有这样的想法,皇上心里恼怒又憋闷,但是却无可奈何。
日后,他会努力将过去改变。
眼前一大片的梅园,甚是美丽,他想着一定也要陪皇后来看看,正想着便见宁言和梅斯月走了过来,两人各捧着一大束梅,皇上不禁笑道:“你们两个说一人选一枝,朕千挑万选择了一枝,你们两个倒好,折了这么多!”
宁言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梅斯月却道:“就许皇上后宫三千各个都怜惜,臣妾们喜欢一点花罢了,都不行吗?”
皇上见她这般,知她是方才看见淑贵人了,便道:“皇后最喜欢梅花,朕也替她选了一枝,正好遇见淑贵人要去看望皇后,所以便让她代劳罢了。”
梅斯月听了又道:“皇上何等身份,同我们解释做什么,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与皇上伉俪情深,淑贵人也是皇上的后宫,得皇上宠爱也是理所当然。”
宁言听出梅斯月是有些醋意的,不禁道:“没想到梅姐姐也是会吃醋的。”
梅斯月听了拿眼睛瞪了她一下,皇上见了也笑道:“从前只觉得你梅姐姐心里有你,如此看来,你梅姐姐心里也是有朕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