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在董非的背上,看着这个野人,嗤笑的说道:“你不用害怕,像我这样的人只能伤害自己,我没有那个力量去伤害别人。“
这野人上下将赵虎打量了好一番,才道:“你看来确实平常,但你能弄出这样的动静,说明你这人也有些过人之处。”
赵虎不愿与他多说话,董非却对这个人有了兴趣。他的语气恭敬了几分,道:“前辈既然能够看出这些,说明前辈也不是普通人。“
这野人哈哈大笑道:“像我这般模样的人,当然不是普通人,我只是一个疯子。“
他忽然背向董非两人,竟是一边怪叫着,一边飞奔而去了。
董非摇头望着他的背影,道:“你从这人身上可看出了什么?“
赵虎道:“我只知道,会承认自己疯了的人,那他一定没有疯。“
董非哈哈笑道:“自然如此。今日你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学院那边不可能不知道的,你还是想想应当怎样应付那些长老才是。“
赵虎道:“这不用我操心,一直以来,都是徐子煦帮我应付的。这个学院里面,他对付不了的人好像只有院长和雷清颜。至于其他人,都巴不得离他远远地。”
董非看着赵虎破烂的穿着,笑着道:“你可知道,马上就要到除夕了。”
赵虎叹气道:“时间过得太快了,快的让我感到恐惧。过年本是团圆的时候,不知道这时候抚音过得可好?”
董非摇头道:“你总不能这般样子过年,等明日我陪你去买身新衣服,你好好准备,在烟雨阁陪我们过个好年。今年阁中会很热闹,而且美娘包的饺子,最是美味。”
赵虎轻咳出一小口血,感觉自己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笑着道:“你看刚才那人,他还不是穿的比我还破旧。我敢跟你打赌,他肯定和我一样,若不是听到岁末的炮竹,一定也不知道要过年了。我既然自己要买新衣过年,倒不如为他也买一身算了。像我们两个这样的疯人,本该同病相依。只是不知道,日后在这座学院里,我还能不能见到他。”
他随意的说着这些话,丝毫不知道就在不远处,有一双明亮的眸子正在盯着他。
年关将近,月冥城里显得更加热闹了。城中还有大陆上的人儿,好像都有着同样的情感,只要听到“年”这个字就免不得要笑出声,乐在心里。
一年当中,人只有在过年的这几天里才能够真正的放松,才是真正的放松。
人在放松的时候,好像做什么事都是开心的。
董非和赵虎买了些年货,便赶到了烟雨阁。烟雨阁今天没有开门迎客,但阁中现在所存在的人丝毫不少。战老、董非几人、雷清颜、梦小影、甚至许大壮、徐素、钱敏捷这些人,此刻都在这里。
这个除夕,注定热闹。
大家都穿着红色新衣,几名美丽的女子头上还带着红色珠钗,看起来好生艳丽。平日里畏惧战老的许大壮等人,也纷纷拿着酒坛子要跟战老喝酒。战老从不轻易服输,喝酒这种事当然也不能败给小辈。所以晚宴还没有开始,战老的脸上便开始有了醉态。
而能看到战老的醉态,显然令他们很开心。
于是他们更加疯狂的要灌战老酒,势必要让他喝的酩酊大醉。
梦小影被其他几名女人包围着,围着她笑语纷纷。但梦小影的目光总要从她们中穿透出来,来看看董非正在干什么。
晚宴开场,美娘将一道道精美诱人的食物摆上桌面。这些人再不客气,举起筷子便朝着碟子内冲去。男人们先前酒喝得多了,到了这时,真正吃的东西反而不如女人多了。
喧嚣声中,这些正处热闹中的人,还是会不禁在心中思念一番遥远地方的父母,以及心中难以放下的那个人。
他们会思考,这一年中,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年他们又做了些什么事。这些事不知是否会让他们满足。
他们在深思当中,若是发现自己这一年来事事无成,百无顺心,是不是会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有些人不害怕死亡,反而更害怕不能满意的活着。
这一晚,很少有人会有困意。喜悦占据心头,困意便被冲散了。而在热闹中,没有人发现赵虎居然提前离去了。他在离开的时候,还在桌上拿了些食物。
书阁内的灯亮着,赵虎在里面,今晚除了赵虎没人会想到来书阁。而书阁当中,并非只有赵虎一个人。
赵虎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笑着道:“这件新衣我见你穿着还算合身,不知你是否满意?”
面前这个已经有了几分人样子的人,正是他们那天所见到的那个野人!
野人正吃着赵虎从烟雨阁中带来的食物,他的吃相正如他的长相般,让人难以接受。他吃了好一会,才顺了口气,道:“你很不错。”
赵虎道:“今晚本就是除夕,明日便是新年。在过年的时候请一个陌生人吃一顿饱饭,这不算什么。”
野人已将最后一口菜吃下,他满意的仰躺在地上,说道:“但你在过年的时候居然还会想到我这个疯子,说明你这人虽然看起来不济,好歹还是有副好心肠。我本该好好报答你才是,但我现在已经自身难保,所以并不能报答于你。”
赵虎微微笑道:“你身上连件干净的衣服都没有,我又怎么指望你能报答我?”
野人好像在一瞬间受了刺激,竟是一下子在地面上跳了起来,手指着赵虎,叫嚣道:“放屁!你别看我如今看起来破烂,但我身上所怀的众宝,随便拿出来一件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瞻仰到。要不是昔日我胆大妄为,将主意打到了那个人身上,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在刹那间好像被人抽空了一般,神情瞬间又变得萎靡,喃喃道:“我非但没有在那个人身上得到宝物,就连我身上的所有异宝,竟都被那个人当着我的面生生毁掉!这些年来,我到处躲避,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活着。却不知那人是不是已经放过了我!”
他在说这些话时,眼神中的恐惧难以抑制。
他说完这些,身体好像瘫软了般,又躺了下去。
是什么人让他只是提起都好像是背上了重负?
又是什么人会令他在灵魂深处为之恐惧!
赵虎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才道:“你到底是谁?”
他在问出这句话时,也显得很凝重。
野人喘息着道:“这些年来,我早已不敢跟别人提起我的名字。我害怕我的名字一旦又在世上出现,那个人就会再来找到我。他要找到我本就很容易,他要杀掉我更加容易!”
赵虎忽然道:“但你就是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是谁。”
野人突然抬起头,死盯着赵虎道:“你不可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赵虎道:“我只知道,多年前大陆上曾出现过一个大盗。他所看上的宝物,不管宝物的主人如何保护,都一定会落在他的手里。但他身份诡异,纵然身怀众宝,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野人呆立在原处,瞳孔在收缩。
赵虎又道:“这样的人本该活的很好,他来去无影的名声,也本该继续流传才对。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想去偷当今四大家族之首的,云族的宝物!他将主意,竟也是打在了云族的族长云琅身上!”
野人忽然一声尖叫,瞬间出现在赵虎的面前,单手将赵虎的脖子掐住,激动的道:“你为何知道,你为何知道!”
赵虎面目涨红,道:“我当然知道,那个人自然便是你!”
野人的模样更加疯狂,他的双目似要喷出怒火,咆哮着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便叫我怎么活!云琅,他不会放过我,他不会放过我!”
野人实在没想到,他只在无意中说出的几句话,便能让赵虎猜到他的身份。事实上,赵虎博览群书,知道的东西自然比常人要多,要多得多。
赵虎平静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知道你到底是谁。”
野人怔怔的看着他,道:“为什么?”
赵虎道:“因为你也是一个可怜人。”
夜已深,深夜带给人的除了无尽的空虚外,还有一些凉意。但野人这时候是感觉不到凉意的,他以前虽一直在说自己是个疯子,但他并没有疯。可是现在,他反而倒是有些疯了。
他需要克服心中的恐惧,否则他就是今天不疯,迟早也会疯。
人如果一直活在恐惧里,又怎么能不疯?
他本是个意气风发之人,他往日所做的那些事,也足以让他出名。
这么些年来,大陆上只出了他一个天下第一偷,天下第一盗。
然而一个人的名气大了,反而会促使他做出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
而人一旦做错了事,总会付出代价。
赵虎忽然发现他很了解这个野人,野人是终日活在恐惧里,而赵虎是活在思念中。
思念一个人,和害怕一个人,那滋味都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