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山旁的匪寨,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漆黑的土地上,躺着一具具烧焦的尸体。不管这些尸体生前做过些什么,如今他们都已经带着罪恶死去了。
人死去后剩下的尸体,都是最纯净的。它们不会说谎,更没有罪恶。
因为它们已经失去了罪恶的心,失去了犯错的灵魂。
平静的废墟之上,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落在废墟上的时候是很轻的,几乎不怎么能听清。可是每当脚步经过废墟上的尸体时,脚步就会变得很重,会传来一阵噪响。那是脚步的主人狠狠的抬起脚踩向了地上焦尸,并且一脚将焦尸踩得粉碎。
这些山匪就算是死了,这个人好像也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这个人穿着一身漆黑,从头到脚再到露在外面的脖子和双手,都是黑色的,漆黑色的。就连他的脸,也是黑色的,跟他的眸子一样漆黑。这个人的模样更像是一具经过烧灼后的焦尸,像地面上的尸体那般。可是他是活着的,他的身体不是干瘪的。
这个活着的人,身上却正散发着浓浓的死气。
他平静的走过了这片废墟上的每一个角落,废墟上所有山匪的焦尸,都被他踩得粉碎,绝没有一个遗漏。
他始终沉默着,好像在做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在离开废墟的时候,身上的死气好像更浓郁了。
他没走多远,就发现了谢一劈,陈二砍,柳三削和那些侥幸逃离了大火的山匪,不过他们也已经全都变成了尸体,冰冷的尸体。
他并不关心这些尸体,这些人本就该死。不过他在看到尸体旁的那个空箱子时,空洞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属于人类才能拥有的情绪,愤怒的情绪!
他仰头望天,大叫着道:“废物,一群废物!”然后,他的目光渐渐凝实,他忽然飞扑向一旁的一块巨大的山石,竟是一头撞在山石之上,一命呜呼了。
他的头骨粉碎,那块巨大的山石,也被他撞击的粉碎。等到他的尸体落在地上的时候,迸溅的碎石正好落在了他的尸体上,为他做成了一座石坟。
他选择亲手终结了自己,亲手为自己埋葬。
谢一劈没有保护好那个箱子,所以选择了去死。这个人没有在谢一劈手里拿到这个箱子,他也选择了去死。
他们两个人死亡的方式不同,但都死得毫不犹豫。
因为只有死,对他们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董非回到坦斯克学院的时候,最先见到的人不是雷清颜,也不是徐子煦,居然是炎毅。
炎毅看起来有些沧桑,嘴唇已经干裂。他伫立在那里,不知已经在这个地方等了董非多久。
董非一看见炎毅,他就愧疚的低下了头。
他脸上的悔恨痛苦之色,是如此的真实。
董非来到他的面前,问道:“你在这里,是为了等我?”
炎毅颤着声道:“您经历了这么样的事,被人扣留在那万兽崖,全都是怪我一时疏忽没有跟着你去。我实在该死!实在该死!“
董非终于明白了炎烈口中说的那个人就是炎毅,这个老人现在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董非叹了口气,宽慰道:“我并没有怪你,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怪你。“
炎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本来应该时时守护在你的身边,这次我没有跟着你前去保护你,就是我的责任。我本该以死谢罪,但我一定要看到你平安回来,才能死的安心。“
他说出这些话的语气,令董非感觉到他真的认为自己犯了足以以死谢罪的过错,而且他也确实有这个打算。
董非苦笑着摇了摇头,随意的道:“如果你跟着我去了,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战胜那个老人?”
炎毅直言道:“没有把握。”
董非笑着道:“这就对了。即使你跟着我去了,我还是可能会落入到那个人的手中,所以我并不怪你。”
炎毅看着董非,忽然坚声道:“如果我跟你去了,我会用我的命换下你。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失心老人将你带走!绝不会!”
董非心中有些感动,轻轻挥了挥手,道:“原来那个老人叫失心老人?”
炎毅惊讶的看着他,道:“你不知道?”
董非笑着道:“我虽然与他相处了几天,不过他从未告诉我他的名字。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有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
炎毅道:“他不仅名字奇怪,他的人更怪。他身上发生的事,都是怪事。”
董非看似来了兴趣,拊掌道:“那么你快告诉我,他是怎样奇怪的一个人。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炎毅将失心老人的一切都告诉了董非的时候,董非只觉得这几天在万兽崖上过得窝囊日子一点也不窝囊了。他的心中,越加的开始同情起失心老人。
这个老人是经历了多大的绝望,才会对人类失去信心。
董非长长舒了口气,感叹道:“他可真是个可怜的老人。他虽然远离了尘世,真的与兽为友,但是兽类毕竟是和人类不同的。我相信,即使失心老人有上万只的灵兽做朋友,他一定也是孤独的。”
董非说的没错,失心老人确实是孤独的。董非虽然只在万兽崖上呆了几天,而且被他当做奴隶使唤。可董非这个除了他之外万兽崖上唯一的人类走了以后,他居然开始不适应了起来。
人永远做不成兽,人类的情感是最复杂的。人给予人的情感,兽永远给不了。
董非安慰了炎毅许久,才使他心中的愧疚消散了些。辞别了炎毅,董非心中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人好像越老就越会较真。”
董非见到徐子煦和雷清颜的时候,他们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雷清颜忍受不住,竟是上前一把抱住了董非,嘶哑的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担心你,失心老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董非轻轻拥抱着雷清颜,笑着道:“你放心,我很好。”
雷清颜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有人轻咳了一声。她转头,就看见雷利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正黑着脸看着他们。
雷利虽然接受了董非,可还是受不了雷清颜和董非在他面前做这种亲热的举动。
雷清颜居然好像并不在乎雷利,依旧拥抱着董非,扭头道:“你不愿出手去救董非,还要来打扰我们两个人吗?”
雷利的脸更黑了,小声嘀咕着:“哎,嫁出去的女儿没良心……”他嘀咕了好几句,才沉着脸道:“我怎么是不愿意出手救他?要不是我及时通知了董非的家里人,他现在恐怕还不能回来。”
雷清颜瞪着眼道:“你若是早就去救董非,他回来的恐怕还快!”
她每次瞪眼的时候,都是最可爱美丽的时候。
雷利听了她这话,竟是直接跳了起来。他的心中,居然真的跟自己这个女儿计较了起来。雷利伸出手,整整指了雷清颜五下之多,才收回手,气愤道:“我凭什么去救他,这种事自然要优先交给他的家里人,怎么轮得到我?”
雷清颜不再拥抱董非,也指着雷利大声道:“董非既然跟我一起,难道就不算是你的家里人吗?我就知道你眼中看不到好处的事,你就不会去做,你这个吝啬鬼!”
他们没吵几句,徐子煦忽然在一旁大笑了起来。他本来是在勉强控制住笑,当他控制不住的时候,他的笑就停不下来了。
雷利和雷清颜同时看向他,冷冷的道:“不许笑!”
徐子煦狠狠拍了自己两巴掌,才勉强控制住了笑。他自然是不敢再笑了,这种时候他再笑就等于是引火上身。
雷清颜瞪着雷利,冷笑着道:“既然你没有去救董非,我就不再愿意将我们这次出去得到的宝物拿给你看了。你一定会很后悔,因为这样宝物关乎着巨龙,那是龙穴的地图!”
她洋洋得意的看着雷利,却想不到雷利居然伸手入怀,拿出了一样东西。雷利拿出的东西是一张地图,地图之上有八个大字:“巨龙之穴,九天蛇沼。”
雷清颜惊讶的看着这张地图,嘎声道:“你怎么也会有这样东西!”
不仅是她惊讶,董非和徐子煦此时跟她一样惊讶。雷利拿出的地图,跟他们在山匪那里得到的地图,居然是一模一样!
雷利随手将地图收起,仰着头道:“这张地图不是个稀罕东西,不仅是我有,大陆上只要是有点实力的宗派势力,都有这张地图。这张地图在三天前不知经由谁的手流传出,只短短三天,就俨然轰动了整个大陆。现在全大陆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九天蛇沼。”
董非三人彼此对视着,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这张地图上的龙穴,看起来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反而变得人尽皆知。半晌,徐子煦才试探着问道:“那么这张地图,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雷利沉着气道:“不管是真的假的,单是巨龙这两个字,就足以让知道它的人去九天蛇沼走上一遭。就算这是个阴谋,也足以让人为了它去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