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我发现墓地的销售之路远没有想象当中那么顺利。
“您好,盘龙山城,人生后花园了解一下…”
这句话至今为止每天要说几千遍,就连梦话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
但人们的眼睛很神奇,会自动过滤他们不爱看的东西,我与狗蛋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不爱看”的那一类。
许宜娜设计的彩页小广告很漂亮,一道道的青山绿水很有诗情画意,不注意的还以为是婚纱照广告。所以偶尔有情侣接过来一张,我会立即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们身边,讲解着“人生后花园,上风上水盘龙山,孝敬老人买一套绝对没错”理论。
但每当人们搞懂这玩意是墓地以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倏地一下把彩页甩出去老远,有的还会“呸呸”两下,就像怕被晦气沾染似的。
因此没过几天我们的小广告在这个商圈就出了名,有时被风吹起“啪”地一下粘在过往汽车的挡风玻璃上,这时就能听到远远传来的司机咒骂声。
“南哥,我怎么觉得我俩这样下去是死路一条啊?”狗蛋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样子。
也怪不得他,这三天里别说来问的,就连拿到小广告不扔掉的人都甚少,我安慰他说道:“别灰心,这才发了几天?孔子当年不是说过吗,只要功夫深,铁棍也能般大山!”
狗蛋眨巴着眼睛,“你说得对!加把劲,就算铁棍也能般大山!”
我俩互相鼓了鼓劲,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天道酬勤,果然没过一会就一对看起来像情侣的男女走了过来,男人说:“朋友,给我一张。”
这么多天里,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伸手问我要小广告,我大喜,忙递过去一张说道:“人生后花园,上风上水盘龙城!大哥我和您讲,孝敬老人…”
男人没等我说话就打断道:“还有吗?我们朋友也想看一看。”
我暗自一惊,靠!遇到大单子了,瞧这对情侣浓眉大眼的样子一看就是有钱人,竟还组团来买墓地,我忙回答:“有,有!放心吧您嘞!”
说着就摊开上衣,从怀里掏出一大沓传单,“要多少有多少!来,再来几张,上面有我电话,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哎,大哥?您别都拿去啊?”
男人也不理我,先是从我手上一张一张地拿,然后一沓一沓地拿,最后把我厚厚一整落小广告全拿了过去。
就在我纳闷时,他冷笑一声,解开了宽大羽绒服的扣子,露出胸口四个金色人的民赋予他们的权力的大字“城市管理”。
靠!他们竟学会伪装了!我心里暗道不好,慌忙中想起了许宜娜曾与我做过的约法三章,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摘下了胸前的徽章,直接往嘴里塞了进去。
但人算天算我怎么也没算到这俩便衣城管收走了我的小广告后,只是淡淡地对我说道:“回头让公司负责人来城管大队一趟,谢谢配合啊!”
这俩城管刚走,狗蛋从旮旯里冒了出来,大喊道:“你他妈傻啊?宜娜姐让你吞你还真吞啊,城管又不是瞎子,拿走的传单上那么大几个字盘龙山城能看不见吗?
我顿时反应了过来,心里变得五味杂陈…
我忙伸出食指猛力掏着嗓子眼,干呕了半天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那带别针的胸章万一进了胃里可不是好玩的事,绝望之下的我对狗蛋勾了勾手指,“你,你过来!”
他凑了过来,我又勾了勾手指,“近点,再近点。”
他把大盘脸凑到我面前,我从头上揪掉几根头发,往他的鼻孔里使劲钻了钻。
“啊,啊,阿嚏!!!”
狗蛋的喷嚏声震天响,伴随着青色浓烈的鼻涕喷到了我的脸上。
“唔…呕!”我的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止不住的恶心感冲破嗓子眼,哗啦啦吐了一地。
顾不上恶心了,我俩扒着地上那摊浓稠的液体到处翻找带别针的胸牌,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时我突然感觉喉咙一阵刺痛,像鱼刺卡住一样,紧接着嗓子眼冒出一股血腥味,连唾沫星子都变成了暗红的颜色。
我半张着嘴问狗蛋道:“酷,卡尚眼了,狗我拍出来!(快,卡嗓眼了,给我拍出来)”
狗蛋拿出手机上的电筒对我嘴里照了照,“我靠,真卡住了!但是别怕,你忍住!我一脚就给你踢出来!”
我坚定地点点头。
狗蛋抬脚对准我胸口,猛的吸气发力出腿,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别!”我还没来得及叫停,就感觉一股厚重的力道踢在了我胸口,把我踹出去老远。
狗蛋追过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出来了吗?”
我点点头。
“哪呢?掉哪了?”狗蛋四处翻找着。
“别找了!”我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指着胸前的大脚印说:“你他妈踢反了,咽下去了…”
漠北市第一人民医院,肛肠科住院部。
我躺在病床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心里寻思着自己的人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在如此美好的年华遇上狗蛋这种人?
狗蛋坐在旁边,低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南哥…其实吧,人生就是要什么都经历一次才算完整。就拿这个肠镜来说吧…”
“滚!”我揣起枕头呼啦一下砸向了他,“你丫敢把这事说出去就给我滚回雁北…啊啊啊!”
**处阵阵钻心的刺痛使我惨叫了起来。
狗蛋哆嗦道:“咱…咱能别说这事么?”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开了,一个纤瘦的身影走了进来,我揉了揉眼睛,大惊道:“你…你怎么来了?”
许宜娜扬了扬手里的医院收据,无奈地回答:“你以为我想来啊!”
狗蛋小声说道:“这不总得找个人来结账么…”
“我靠!”我气得坐起身骂道:“你想气死我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
许宜娜把我按回了病床上,打量了我一会,轻叹一口气,“徐天南,我俩的约法三章改一改。”
突然听这样说,我有点懵,问道:“啊?改什么?”
她叹了口气,“之前的最后一条作废,改成…”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却听得很清楚,“以后不许做蠢事。”
“至于这个。”她拿起了手中的一张城管开具的罚单,瞬间撕得粉碎,“见鬼去吧!”
她的笑容就像寒冷冬日里最温暖的鼓励,甚至令我忘却了下半身的刺痛…
几日后,我与狗蛋又回到了与城管的“斗争”之中,在这种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蓝天之下,我俩像狗皮膏药一样孜孜不倦地为抹黑这美丽的市容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