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午,燕子正在拖地,她不仅要避开睡在地上的乱七八糟的胳膊和腿,还笑眯眯地说道:“您往里睡点,那边有地暖…”
这帮糙老爷们哪见过燕子这种笑若桃花如沐春风的城里姑娘,自然想凑上去搭讪了几句,就像一个“过来人大哥哥”。
结果他们张口闭口除了那句“落得现在这幅模样”有点参考价值以外,其余的都是上世纪80年代过时的梗。
燕子当然听不懂那个买馒头还需要用粮票年代的故事,但她还是会礼貌性地回以微笑,这就是她的缺点,不会拒绝人。
这下那些男人的老婆们不乐意了,本身就是一肚子的怨气,又看到自家男人在小姑娘面前那没出息的样子,被刺激得顿时井喷。
这群女人把燕子围在墙角,毫不客气地拉扯着她的衣服,就像当街捉小三那么得意,甚至还有人伸手去揪她的头发。
“住手!”看着事态不对,我们几个男人大喊着冲了过了。
其中一个女人揪着燕子头发不撒手,嘴里各种脏话都骂了出来,这时突然有人冲了过去。
这个人是园区管理处的负责人,名叫叫大伟,是个精瘦又干练的暴脾气男人,他直接冲了过去把揪着燕子的女人一把推开。可能用力过猛了一点,结果女人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顺势撒起了泼,嚎啕大哭。
“妈的你敢打我老婆!”民工里站出来了一个男人,见他老婆受欺负了骂骂咧咧的抱着大伟俩人就滚打在了一起。
俩人你来我往滚成了一团,销售部的女孩子们被吓得躲了起来,而许宜娜大声喝止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吵杂声中。
我和狗蛋连忙冲过去拉开了大伟,而民工那边也出来几个人把男人拉走,毕竟江湖比试之前是要先亮明武器再自报家门的,像他俩这样乱打一通顶多算个热身。
许宜娜摸了摸燕子身上,并没有受伤,只是在拉扯中乱了衣服和发型,但受到惊吓的燕子哭得梨花带雨,看得着实让人心疼。
既然事情已升级到了肢体冲突,如果再发展下去只会更加严重,许宜娜果断决定报警。
派出所离得不远,没过多久警察就到了,还是那辆破旧的桑塔纳警车,下来一个个头高大的民警,带着他的三个徒弟。
我大叫道:“甄哥!”
但甄青松大哥却没有这般热情,他像看见瘟神一样的看着我说:“哎呦妈呀!咋次次都是你!这快过年了你能不能给我消停会!”
我赶紧拉拨开人群迎了上去,讨好般笑着解释道:“甄哥您别这么说,上次是有人拿死人碰瓷,这次更离谱,人丢了找我们来要,您说这事…”
甄哥冲我摆了摆手:“别瞎白豁了,这世界那么多人我咋就不相信他们谁都不找偏找你?”
说完甄哥拨开人群,找了张桌子坐下,“咚”地一声把警棍扔到桌上,指着刚欺负燕子的女人像官老爷断案一样地说:“你说!咋回事?”
这女人估计在村里没见过世面,初次见到甄哥这样一米九的大高儿,顿时感觉官比村长还大,说话都软了三分。
女人在甄哥面前不敢造次,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甄哥是个很有经验的警察,他对于上回孙大嫂那种拿死人碰瓷的事可能没遇到过,但对于这种工程纠纷处理的经验却非常丰富。
他先是检查了罗发达签字的收条与合同,在确定无误以后大笔一挥,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你说的这个罗发达!现在他并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所以谈不上我们管,但他不与你们履行劳务合同就是侵犯了你们的民事权益,打这个电话先给劳动局说明一下情况,如果劳动局解决不了就直接去法院告他,一告稳赢,行了!都散了吧!”
甄哥这人气场足,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不怒自威,工人们一时间都哑了火,过了一会,工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警察同志,那我打电话告他,今天能拿到钱吗?”
甄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你这属于民事诉讼,要先到法院起诉,然后调节,调节不成才进入审判程序,如果到最后实在不给钱才会起强制执行这个罗…罗什么来着给你们还钱。”
工头又问:“那得等多久呀?”
甄哥:“那得看法院那边受理案件的数量了,你们今天先立个案,然后等受理开庭。”
工头还不死心地问道:“那…那我们过年前能拿到钱不?”
甄哥想都没想就回答:“你当法院我家开的,我说啥时候就啥时候啊!不过你们这种案子简单,开庭一次足够了,就算这个姓罗的躲起来也会被缺席宣判,到时候法院就可以强制执行了,快的话…嗯…连宣判带执行最多六、七个月吧。”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闹哄哄地嚷嚷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你这是什么警察啊?就写个电话号码就想把人打发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来要钱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看你们警察这个样子哪像是为老百姓办事的!尽欺负我们外地人!”
他们独自与甄哥讲话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但是一旦有人躲在后面起哄,绵延不绝的抱怨声一浪高过一浪,把矛头都指向了甄哥,俨然就是人多势众的样子。
“咚咚咚”的三声巨响,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甄哥用警棍在桌子上敲了三下,巨大的响声震慑住了所有人。
“我丑话说在前面,谁再不走就算妨碍公共秩序,我可要把他拘留起来的!”
甄哥目光环视一圈,众人们纷纷把目光移了开来。
甄哥一米九的个头怒目圆瞪,一时间谁也不敢再多话一句,离得最远的人群已经开始慢慢向门外靠拢。
人群慢慢地动了起来,从后面钻出来一个瘦了吧唧的未成年小男孩,他不敢直视甄哥的目光,却突然跪在了甄哥脚下。
“叔叔,求你帮帮俺吧,俺要是没把工钱带回去过年会被俺爹会打死的!”
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泪水潸然的样子引得周围的女孩们也不禁感到心酸。
想必若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没有哪个父母会把未成年的孩子送去工地打工,但天下悲惨之事何其之多,这只是凤毛麟角。
甄哥身边的徒弟这时站了出来,大吼道:“赶紧散了!不然真把你抓起来了啊!”
男孩顿时被吓得一哆嗦,强忍着哭腔。
甄哥扬手制止了徒弟,弯下腰把男孩扶了起来,但面无表情的他谁也猜不出在想些什么。
工人们最终还是走了,只不过那个工头在走了几步之后突然转头看我们,他的眼里没有了平日憨实的样子,冷峻如冰。
我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赶紧护在了许宜娜前面。
他从紧咬的牙缝里蹦出一句话:“你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