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昭抱着木婉清跨入房门,一双冷眼便将那跑堂伙计瞪得灰溜逃窜。此时他脑中已被邪念欲望充斥,双唇兀自粘在木婉清嘴上久久不分开,右脚一踢,那房门就此掩上。
但见他抱着木婉清来到床边,径自将她逼到榻上。木婉清脸上红潮渐起,分开双唇,道一句:“楚郎,你便是心甘情愿要我做你妻子吗?”
便在这时,一股迷醉气味卷入二人鼻息。木婉清是个用毒好手,嗅出这气味乃是用以将人迷晕的迷烟,当即推开楚凌昭,大叫一声:“是谁!”掩住口鼻。那窗外之人察觉败漏,立时收起竹管奔逃。楚凌昭兴致被扰,内心怒不可遏,又岂会任由其轻易离去,一个闪身已然夺门而出。木婉清匆忙着好衣衫,整理仪容,随后亦奔出客房。
其时已是戌牌时分,天色渐暗,大街人迹稀少。那黑衣蒙面人跃上屋顶,连忙往东面逃去,偶然回头一望,却见得楚凌昭已然身在咫尺之间,登时便给吓得魂不附体,匆忙跳入一条小巷子里,妄图借着巷道掩护躲藏。楚凌昭不屑一笑,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向下斜点,利剑轻吟响起,一道淡淡剑影自指尖疾驰而出,追着那黑衣人身形刺入幽暗巷子。只听得扑通一声,那黑衣人竟是连惨叫都未及叫出,已然倒地丧命。
楚凌昭阴邪一笑,眼中嗜血之意更盛几分。
木婉清后脚赶至,碰巧瞧见他这般模样,眼中满是疑惑,问道:“楚郎,那人逃走了吗?”那曾想得等到的不是回答,而是楚凌昭猝然一抱,随后小嘴便给其封吻住。当下二人身处房顶,木婉清岂会有心思与他行这等羞耻之事,急忙连推了他几下,岂料楚凌昭竟是不为所动,情急之际,她倏然想起白日时分面对酒楼众人情形,暗道:“莫非楚郎背后的木剑有甚神奇功效?”
木婉清又羞又恼,忽然计上心头,左手悄悄摸至他后背木剑,抓住剑柄连着扯了两下,奈何彼此近身,拔不出鞘;又心生一计,两齿一合猛地咬住他嘴唇。楚凌昭嘴唇吃痛,一把将她推开。木婉清趁势拔出慈悲剑,倒转剑身斩向他右臂,楚凌昭右手一抓,将慈悲剑扣在手中,顿时一股冰凉祥和的寒意传入手臂,直涌心间。
木婉清见他抓住木剑后果真平静下来,内心喜忧参半,想到他清醒过后彼此再难增进关系,不由得神色一黯,喟然叹息,自顾整理衣物。
过得盏茶时分,楚凌昭心头邪念退去,双目复归清明,瞧见自己和木婉清身立屋瓦之上,已然猜到些什么,说道:“方才我又陷入魔怔?”他每次魔念据身,便不知自己做过什么,事后清醒仅是有所察觉。
木婉清愕然颔首,嘴唇微张欲言又止,她本想问楚凌昭是否还记得刚才做过那些事,可想想又作罢。楚凌昭再度问道:“木姑娘,刚刚发生了何事?”
“哼!”木婉清冷眼一瞥,便即转身跃回客栈。她虽已猜到楚凌昭不记前事,可当真听闻他亲口道出,内心仍不免感到几分失落和恼怒。
楚凌昭见她此般模样,心中纳闷非常,暗想莫非适才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才惹得她这般生气?但问她又不肯说,只好压下心中躁念,折身回房。
因为适才一番变故,二人未曾吃得什么食物。楚凌昭回到客栈,向那小二要了些菜肴果腹,想到那木婉清兴许也是一样,便又点了两个小菜让伙计送去。
翌日清晨,楚凌昭整理好行囊出门,路过木婉清房间,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独自上路。他虽不辨路途,却也不愿再与其继续纠缠下去,结完房钱,便即拔步东行。
蜀地不似大理那般高山绵延横亘,多是一些小丘陵,沿途民户行人亦不少。楚凌昭一行一问,几日间竟是顺利走过成都府、梓州、通州,傍晚时分已是来到夔州城外。他骑行大半日,口中甚是饥渴,看到路边有一茶棚,便即下马走去,向那卖茶老汉买几碗茶水。
这茶棚地方窄小、布置简单,仅容下三张方桌,几只长椅,其中两张桌子兀自坐了五六个汉子,一身农户打扮。楚凌昭栓好马匹,便在那空置方桌边坐下,那卖茶老汉立时上前问道:“小兄弟要喝茶吗?”
这老汉一身粗布麻衣,脚踩一双草鞋,生就一双三角小眼,面上有些褶皱,唇边兀自挂着两撇胡子,笑起来皱纹上挤,双眼仅剩一条小缝。
楚凌昭见着老汉这副容貌,心中竟是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厌恶,暗自责骂自己以貌取人一番,便即说道:“烦请老丈上一碗茶水。”那老汉道一声好嘞,回身取来一只大碗,倒上茶水,说道:“小兄弟慢用。”楚凌昭举起茶碗,送至嘴边,正待喝下,却无意瞧见对面那五六名汉子一齐注目过来,斜眼再看,身旁老汉亦然。
那几名汉子似乎察觉不妥,便即收回目光,低头自语。如此诡异一幕,又岂能让人安心喝茶?楚凌昭眉心微竖,放下茶碗,说道:“老丈,这茶水钱如何算?”那老汉吞吞吐吐道:“一……十文钱一碗。”
楚凌昭虽不知蜀地行情市价,却也知晓十文钱于普通农户而言不算小,足够一两日花销,这一碗茶水价钱已然将其身份拆穿。只见他淡淡一笑,说道:“我路过通州时候,在路旁喝一碗茶水须得花上一两银子,老丈此处便宜许多。”那老汉谄笑道:“老汉这是小本生意,不图赚什么钱,小兄弟你这茶还喝不喝?”楚凌昭道:“老丈似乎急着要我喝这碗茶?”那老汉倏然神色大变,忙道不是。
便在这时,一声娇喝传来:“楚凌昭你这个负心汉,竟然偷偷将我丢下。”话音甫起,那老汉便应声扬起右手,朝前洒出一团白粉,原来他被楚凌昭逼得精神紧张,听闻这声娇喝竟是鬼使神差地洒出手中暗藏的石灰粉。
楚凌昭本就心存戒备,又岂会轻易中招,那老汉石灰洒出之际,他便往后一跃,跳出两丈外,避开突袭。那一旁汉子看到己方暴露,立时抽出桌下暗藏刀兵,一齐杀了上来。
楚凌昭见对面六人皆留有一手握作拳状,料想必是藏了石灰粉,便即抽出背后慈悲剑迎敌。那六人急奔上前,分立六角,将他围在中间,猛然一齐喷洒石灰粉。楚凌昭脚尖轻点,跃向西面,未及落地,那六人已是举着刀兵一齐攻上,人在空中无法自由行动,那六个汉子打的正是这一主意。
楚凌昭已然看出对手意图,慈悲剑反手一划带起一股劲风,压向底下六人。那六人猝不及防各自倒退一步,楚凌昭趁这空档气沉丹田,登时落回地面。木婉清此时赶至,连忙问道:“楚郎你没事吧?”却是完全忘记适才还怒骂于他。楚凌昭道:“我没事。”二人说话这当口,对面六人再度袭来,木婉清扬起右臂,便要射出毒箭,楚凌昭却出手将她手臂压下,道一句:“不可。”随即挥舞慈悲剑迎上。
楚凌昭既已出言劝阻,木婉清只好作罢,安心在一旁观摩。只见这六条汉子体形相近,身粗膀宽,看上去皆是四五十岁年纪,各自操着一口斩马刀,攻守之间相互协作,极有默契,又不惧木剑击打,在对阵之中占尽了上风。而楚凌昭本无心伤人性命,出手处处留有余地,一时间却是陷入了苦战,长剑舞作圈子,有守无攻。
这六人有一名号,唤作“蜀山六铜尸”。“铜尸”之名源自于其所习练之铁皮功“铜骨七打”,可谓刀枪不入、无惧疼痛。六人又一齐习练一门阵法,攻防有度,配合起来端的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这六人作为盐帮的护法长老,平日便镇守在江南总舵,若非事关重大,绝不轻易调遣,刘有余为了夺得楚凌昭身上经书,不惜将其派遣出山。
木婉清见他陷入苦战,俏脸挂上一抹担忧,叫喊道:“楚郎要不要我帮忙?”话音甫落,却见一枚小石自战局之中疾射而出,“嗖”地一声划过左耳,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惨呼。回身一看,只见一老汉横尸躺地,前额嵌入一小块碎银,兀自往外涌出血液。
原来是那卖茶老汉趁她不备,偷偷潜伏至身后,举起大刀想要斩下她首级。楚凌昭在场中刚好看到这一幕,情急之下便掏出一小块碎银作暗器,以慈悲剑拍出,袭向那老汉,救下她性命。
木婉清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己而杀人,内心不由得喜忧参半:喜的是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拥有一席之地,忧的是他杀人后不知会变成怎样。心念动处,翘首望向战场。但见他与众人过得数十招后,每一剑挥出,便会击倒一人,待得六剑一过,场中六人无一站立。
铁皮功夫虽强,但却害怕暗劲,暗劲不伤皮肉,却伤筋骨,正是铁皮外功的克星。楚凌昭与六人交手半晌,已是瞧出对手功夫弱点,是以这后来六剑,每一剑皆施以暗劲,击中对手要穴。那六人要穴被制皆感一股麻力袭遍全身,一时间无法起身站立,悉数一脸矍然望着他。
楚凌昭还剑入鞘,扫了地上六人一眼,问道:“我与诸位无怨无仇,诸位何故要偷袭于我?”那六人挣扎几番,仍是无法站起,左首一浓眉汉子道:“我们兄弟六人落入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其余五人皆默然不言,显是同样意思。
木婉清走上前来,大声道:“岂有此理!你们存心害人,如今身为阶下囚竟然还敢这般嚣张作态!”说着,走到那说话的汉子面前,连扇对方几个巴掌。楚凌昭虽不喜她做法,却也没有横加干涉,只因适才对阵之中他已感受到对方的杀意。
诸汉子心中怒不可遏,瞪着一双双圆目怒视于她,但却始终无一人再开口说话。木婉清恨骂几句,又逐一扇了众汉子几个耳刮子,见对方六人仍是不为所动,便抽出匕首做势要削去一人鼻子,显是打算严刑逼供。楚凌昭却止住她行动,对六人说道:“我楚凌昭敬重诸位是条汉子,还望日后少造杀孽,你们走罢!”说着,捡起几块石子,分掷而出,各点六人一处穴道。那六人感到腿上麻力散去,微微活动脚筋,便即站起。
木婉清道:“楚郎,你……”她本想说“你这般仁慈会害了自己”,后话未及道出口,却见楚凌昭倏然拔剑劈斩,她转首一看,只见一条汉子应声暴毙在自己脚下,左臂兀自被斩断,一道剑痕斜刻胸间。原来那六条汉子恢复行动后,非但不自觉离去,一方脸汉子反而打算偷袭,挟持木婉清作为人质。楚凌昭情急出手,这一剑臂上灌注了极大内劲,便是那汉子的铁皮功夫亦无济于事。
他杀了人后,心潮猛然起伏,邪念甫起便又给剑上寒意压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变幻不定。其余五人见到己方兄弟被杀,愤然怒喝:“还我兄弟命来!”五口斩马刀一齐迎面劈下。
楚凌昭脑海之中正经历天人交战,对于五人行动竟是不闻不顾。
木婉清见他值此关头怔神,急忙大喊一声:“楚郎小心!”扬起右臂,嗖嗖射出几箭,但毒箭触及众汉躯体,却都无一例外弹落掉地,眼见五人手中斩马刀将及身,唯有举起长剑迎上。
修习重刀术者,臂上力道极大。木婉清迎敌不过两个回合,手中长剑便给劈飞,肩臂二处兀自受了几刀。她情知不敌,急忙后撤,稍有不慎肩头又添一道伤口,一声痛呼随之传出:“啊!”
楚凌昭受得这声尖叫刺激,长剑再舞,一连几剑皆是“无我离相剑”的精妙剑招,道道剑气纵横交织,直破五人铁皮外功。眨眼之间,地上横添五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