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
你依旧好看。
纯子很少加班,只是那天跟进很久的项目砸了,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被竞争对手截了胡,即便很伤心,但是大势已去。
纯子第一次这么晚,拖着像灌了铅的步子涌入末班地铁口,此时的地铁口再也不像早班那样人挤人,在这座城市笼罩过来的深夜,它似乎在为最后一批的人来人往送上一个似暖似冷的晚安。
纯子向天长吐一口气,做了一下扩胸运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地铁的月台,这是糟糕的一天,光鲜的衣服褶皱不堪,漂亮的发髻已在风中凌乱,像是半夜偷着出去蹦迪回来那样,疲惫的脸上再无半点生机,想着趁着地铁未至补点水,化个简妆,弥补下错乱的心情,哪知一抬头的瞬间就看见了施阁,施阁也看了纯子一眼。
慌了,彻底慌了。刚拿出来的补妆套具撒了一地,纯子蹲下一件一件拾掇,在脑子里想过无数个和施阁再见面的场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自己失意窘迫的时候碰见。
这是张让纯子朝思暮想的英俊脸,是纯子暗恋的整个青春。高中的纯子和大多数仰慕施阁的女孩儿一样,是不起眼的一个,同一届几年,但从未和施阁说上一句话,唯一一句话就是统考放榜查分时问他填报哪所学校。
纯子很想和施阁去一个学校,不过施阁要去的那个学校分数实在太高,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企及,但要是为了施阁,肯定是能上刺刀拼了。
高考放榜了,果然纯子和施阁失之交臂了,施阁去了大学,纯子在考虑要不要去大学。
考了一个重本院校,纯子还是不想去,也就没去,选择了复读。家里人激烈反对,跟纯子拍桌子,纯子跳上桌子,情绪少有地失控:“你们谁也拦不住我。”
纯子心里十分清楚,要是这一次复读能和施阁一个学校,一定要鼓起勇气向施阁表白说喜欢他很久了,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纯子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男生,偷拍了很多施阁的照片,房间里全是施阁的大头贴和海报,连枕头都是DIY定制的,每每复读撑不下去的时候,回家抱着枕头睡一晚就好多了。
复读那年的高考遇到了点意外,遭遇重感冒,四十多度的高烧烧得纯子连爹妈都不认识,在考场打着点滴完成了各门考试,考完后的纯子略悲略喜。
悲的是感觉时运不济,怕再次和施阁擦肩而过;喜的是从以前同学那里打听到施阁至今还单身。
又到一年高考放榜时,纯子不敢查自己的分数,怕名落孙山,还是家人陪着纯子在电脑前完成查询,网页跳跃转换即将打开的时候,纯子紧张得都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
家里人的一声尖叫才把纯子唤醒了。“成功了,成功了,我成功了。”纯子考了很高的分数,比去年施阁足足高出30多分,妥妥地能和施阁同校同专业。
纯子大一,施阁大二,纯子没有表白。纯子大二,施阁大三,纯子还是没有表白,施阁却谈恋爱了。纯子大三,施阁大四,施阁分手了,纯子还在想怎么去表白,等纯子想好了,施阁已经毕业了。
中间也有过一次机会,就是纯子刚进校的时候,是施阁接的她,施阁对纯子特别热情:“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应该有不少人追你吧?”
“我漂亮吗?”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儿。”
纯子以为施阁夸的漂亮,是在说自己土,刚进学校和那些学姐比,自己确实土得掉渣儿,军训那会儿特意躲着施阁,又黑又不时髦,目的是想让自己变得漂亮了再出来,漂亮是漂亮了,施阁已经名花有主,几经插曲,直到毕业。
施阁这时把纯子满地找了很久的补水递给了她,手挨手的时候,纯子明显感受到了施阁手心的冰冷和粗糙,再看看原本那张俊俏的脸,现在多了几分沧桑和潦倒,像是劫后余生,才活到了现在。
“久别重逢,你依旧好看。”
“谢谢。”纯子在慌忙中抓到了一丝镇定,职场厮杀多年的经验,已足够让蓬头垢面的纯子在曾经暗恋对象面前假装保持住基本气场。
“还单着呢?”施阁咧嘴一笑。
“你呢?”纯子咬住嘴唇反问道。
施阁没有回答就把纯子抱住了,这是纯子梦寐以求的,纯子觉得这么多年和施阁的距离其实就差一个拥抱,一个拥抱来得这么晚那么近,原来施阁身上的气息是陈旧的、酸酸的、黏糊糊的,不过臂膀是宽阔的,不妨碍继续让纯子陷入意乱情迷。
地铁到站的时候,纯子有些不舍,以前乘坐十几站特别特别漫长,今天特别特别短暂,感觉余温还未上身,冷寒便已裹满全身。施阁下了,纯子也糊里糊涂跟着下了。
最后一班地铁驶离,月台边上只有零星的人影离开,冰冷的广告隔着轨道,对面站的是施阁和纯子,当施阁吻上纯子的那一刻,纯子双手不自觉地抱紧了施阁,用力之余,纯子终于尝到施阁嘴里的味道,干干的,苦苦的,涩涩的,然而纯子很享受这样的味道,潜意识里希望这一刻时间走慢一些,当她被施阁的胡须扎醒时,施阁从纯子嘴里慢慢抽离,纯子知道这意味着别离。
施阁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回来了,说:“今晚你还回去吗?”
弦外之意,纯子琢磨透了。拥吻的过程中,纯子就想好了要是施阁不让自己回去,那就不回去了。
不巧的是这时纯子的电话来了,是男朋友的,问纯子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接。纯子撒谎了,同事聚会,让男朋友不要担心。
施阁的电话也响了,接了电话支支吾吾,神色有些躲闪,道了声“晚安”就草草挂掉了。
施阁和纯子没有在外面留宿,在出站口,各自叫了一辆的士朝着反方向绝尘而去。纯子一夜难眠,身边的男朋友多次发来求欢的信号,纯子一点兴趣也提不起,脑子里想的全是和施阁热吻的情节,偶尔蹿出一种可怕的闪念,竟然觉得施阁的接吻技巧比男朋友更温柔,更容易撩动纯子的欲望。
躺在男朋友的怀里,却和他同床异梦,纯子也觉得可笑,但就是压抑不住内心真实的冲动,想撒野,再野一点,尤其是最后诀别的那一刻,仅就在那一刻,纯子在施阁眼里看见了永别,因此多次从梦里惊醒。
之后纯子每天都乘坐末班车回家,有时还早一班,时间早就在月台上搜索,时间晚就慢吞吞向出口走去,再打车返回。但从那一天开始,施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纯子以为是自己来早了,后来想可能是施阁走晚了,其实啊,不管是谁晚或者谁早,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就再也不会遇到了。
纯子以为可以学着渐渐把施阁忘掉,用工作消化,用男朋友转移,不给自己保留无谓的幻想,可惜造化弄人,原本砸了的项目出现了转机,甲方约见可以再详谈。纯子去地铁站再次碰见了施阁,纯子在下电梯,很多人,没有预留一条可以穿人的缝隙,施阁在月台,纯子第一时间喊出了施阁的名字,犀利的纯子很快又看见施阁搂着另外一个女孩登上了地铁,纯子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可以登上地铁的时候,闸门无情地关闭了。
纯子是看见了施阁的,施阁也是看见了纯子的,彼此的眼神交流都不过几秒,施阁就投向了身边的女郎,她妩媚、窈窕、年轻。纯子是记得这种眼神的,跟上一次告别的眼神一样,更让纯子咬牙切齿的事是充满醋意的嫉妒,纯子死死咬住嘴唇死死盯住远去的地铁,直到消失在黑洞里。
纯子原本因为施阁而慢下来的世界,转瞬又陷入了匆忙的节奏之中,没有电话号码,没有家庭住址,甚至连半点关于施阁的前世和今生的信息都不知道,跟个透明的人一样,这场暗恋便无疾而终,跟做梦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暗恋都是好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去暗恋,更不是所有想要的都能够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