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深处。
“你入戏太深了。”
“难得这样子骗骗人嘛,嗯,不过也不算骗了。除了我们是假的,结尾是假的。那故事可是真真切切的。”绿翘负着手,蹦蹦跳跳的跳到苍冥前面,一边倒行一边说。
“你不是见过麽,几年前那个小宗门是怎么破败的。女宗主被人奸杀,那名男弟子被人切成了七八块,眼珠子都被人给抠下来了,死的那叫一个惨。横死在那名女宗主面前。他死后那股怨气可真是大啊,不过要不是他那股怨气我们也不知道在那个小小山头还有着那么一个小宗门被灭门。”
“那天,他们两个其实就是准备走出山门,浪迹天涯吧。才会留下一封书信。”
“至少我们带了他们两个的身份替他们走了这一趟,也算是‘借尸还魂’,圆了他们两个的梦了吧。”‘绿翘’笑嘻嘻的说。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麽。”
“可怜?天下可怜人多了去了,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没有实力,所以才会叫人欺负。”
‘苍冥’闷不做声了。
“你们有没有看到……”
“没看到。”女子冰冷地回应道。
“你们是来追人的吧。”白衣少女娇媚动人的一笑,旋即她略感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抱歉的说,“不过不好意思,现在那个人归我们了。”
绿翘眼中涌动光芒,她惊疑一声,“啊,原来是【十世身】。”
“怪不得会这样张狂。”
“苍冥?”
绿翘试着唤了一声。
见负剑的男子缓缓转过头来,“凝视”着她。绿翘面色欣喜,大胆的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袖子。
“苍冥,苍冥。”
男子点头,表示他在听。绿翘脸上的笑意更浓,她雀跃不已,摇着他宽厚的手,对面色木然的男子说,
“你去跟他比比,看看谁更厉害。”
苍冥不语,默然上前,解下背负的剑匣。
幽夜只觉得天地陡然间暗了下来,突然他嗅到一阵幽香,在他眼前突兀的出现一大团翻卷的银白色的雾气,像飓风中裹着漫天飞雪。风止,瘆骨的冰霜寒气弥漫散开。在这天地间只余下一朵巨大的雪白色莲花在这黑暗中静静的盛开耀世,它的每一片莲瓣都如同冰雕玉砌而成的一般,晶莹剔透,冷艳孤傲。
幻象梦境消失,冰莲花重新化成霜雪雾气。幽夜见那男子手中已多出了一柄刻画有八瓣雪莲花花纹的寒剑,剑身上似乎凝聚着霜雪。
苍冥侧耳仔细倾听对面的举动,微微抬手挑起剑尖。
“哎呀,错了,错了,不是那边,”绿翘郁闷的叫道。
她接着又道,“也不是那边。”
她撅嘴嘟囔道,“真是个榆木脑袋。”
最后绿翘无奈只好上前握住男子拿剑的手,引导他指向那几个鬼气森森的人站立的方向。
绿翘扬眉一笑,“行了。”
“去吧。”她拍了拍他坚实的后背。
幽夜正疑惑间,他就被那男子突然爆发出的如洪荒野兽般的气息给锁定了。仿佛那位少女刚刚给这只凶兽打开了兽栅,解除了他的禁锢。
“你是【穷奇】还是【饕餮】呢,让我猜猜。”绿翘那双眼睛里的瞳仁剧烈的颤动着,紧接着分裂成两个瞳孔,快速的转动。“【魑】,你是【魑】。”
“好巧不巧,这森林里正好就有只【饕餮】”“不过不是你们家那位。而是十大凶灵之一的那个‘贪吃鬼’。”
剑锋蜂鸣般,嗡嗡的振翅之声。轻而薄
“啧”
绿翘美眸泛向树海深处,“那边好像有个家伙在猎食呢。”
“不过不管我们的事,我们还是先去那里找他。”绿翘扭头,嬉笑着一巴掌拍在男子肩上。
“为什么……”
“嗯?”不善的语气让男子又闭紧了嘴。绿翘眯着月牙眼,笑颜如花,她娇小的身躯整个悬吊在苍冥胳膊上。
“走吧,走吧。”绿翘像在荡秋千一样,摇摇晃晃。
“哪边?”
绿翘轻盈的跳下,拉住他的手。
“在这——这——这——边。”绿翘拉着他的手带他在原地转了一圈。
“别闹。”苍冥开口,“你知道我现在看不见,你还把我的灵识封印了,现在只能靠你指路了。”
“没办法,‘它’在我体内蕴养了那么久。你要消除那上面残留的灵气,就只能内敛你的灵识将其磨掉。”绿翘踮起脚,用手轻轻抚摸苍冥脸上那条白色的布条。
“谢谢。”苍冥开口道。
绿翘撇撇嘴,“牵手。”
见苍冥像个木桩似的站在原地,她气鼓鼓的伸手牵住苍冥的手。
“你还想呆在这儿啊。”
“你这身体……”苍冥忍不住道。
“嫌小?”绿翘黑着张脸。
苍冥冷俊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他说,“只是不太习惯这性子。与之前那些完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这个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呢。”绿翘轻笑,然后捏了捏苍冥的手,“我所有的样子都让你见过了喔,萝莉的、御姐的、女王的应有尽有。”
一只娇小的手抚摸在他的胸膛上,手指撩拨的划过似一股清流潺潺流过他的心脏,冰凉却很舒适。
“怎么样,有没有让你动心的。”绿翘的话魅惑诱人,就如冰山之巅的一株万年雪莲。
如果有人想要摘取它的话。必然要有被冰山上的寒霜吞噬,或跌落涯间粉身碎骨的准备。
“你刚刚说【饕餮】在这里。”苍冥转移话题,他习惯性的环顾四周,站定一个方向。
“怎么,要抛弃你现在的幻灵去捕获它麽。”绿翘撩了撩被风拨乱的发梢,漫不经心的说,“将你体内的那个替换掉。”
“你说笑呢,我们又不是那些普通人,还能有一次【封灵】的机会。我们只能让自己的幻灵通过屠杀吞噬其他幻灵的方式来让它得到进化,还得随时防止它的反噬。就好像在自己身体里养了一只蛊一样,得不断的给它喂食,它才会乖乖听话,安分消停。”
他抬起那柄刻印着八瓣雪莲花纹的【沉雪】。他那白色布条下的眼睛,似乎在凝视着这柄剑。尽管他的眼睛看不见,他还能嗅到剑身上那股让他心动熟悉的血腥味儿。
酒徒痴迷于陈年美酿,陶醉于美酒香醇浓郁的芬芳。苍冥的酒便是这娇艳玫瑰色的猩红鲜血。
“剑呢,你给我保管好。说好是借你的,以后要还的。”绿翘淡淡的说。
她扫过泛着凛凛寒光的【沉雪】。在冰莲刻纹的纹路中似有银白色光泽的水珠流淌而过,水珠分散凝聚。末了,在刻纹的末端破碎后凝结成细小的雪花。
那片雪花又在她心尖融化,翻涌出尘封数年的往事,往事的河流在她的心结上分叉,然后又交汇。最后,这些支流缓缓汇聚成一朵孤寒清冷的八瓣雪莲。
苍冥淡淡一笑,他微微抬起头来,“凝望”着茂林深处。在那里,有两个存在让他体内的灵躁动不安,蠢蠢欲动,欲与它们一争高下。他感觉它们此时也正望着他,这不是他的灵识感应,而是同境界地位的灵之间遥遥生出的感应。
一个是绿翘说的【饕餮】,而另一个他不太清楚是不是十大凶灵的其中一个。但让他奇怪的是它们竟然能够如此平静的相处,而且也未向他们发起攻击。这片密林里竟然会有两只“霸主”存在,貌似它们相处的还很“融洽”,各自占据一方,互不侵犯。这在他的认知中简直是匪夷所思。
除非……
那个猎食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说你啊,大家和睦相处不好麽,为什么非得要打打杀杀的。你吃你的幻灵,我拿我的东西,为什么你硬要挡住我的去路。”
懒洋洋的躺在地上,神情慵懒的看着说话的金发男子。
“我不太喜欢杀戮。我这个人啊,杀人从来都不见血,这样真不好,一点点美感都没有。”
“幻灵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你呀,还是把路让开的比较好。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玩一次,带我的‘宝贝’去散散步。我真不想动手。”
“哎,果然如传闻的一样。”金发男子眼神复杂的看着那只挡在他面前懒懒散散的幻灵。
“你的‘口’能将术法,精神等的攻击统统转化成物理攻击,而你皮糙肉厚的,就像一个肉盾一样,根本就不惧怕物理攻击。就算受了伤只要不是致命伤,你都能够迅速恢复。”
【饕餮】的眼神中似是有些得意,它仍旧以无赖的姿势横躺在原地,一步也不挪开。在圣境这一境界,他们的御灵术已经能够与自身的幻灵配合形成向外扩张的势域。
一人一灵,就这样静静的对峙着。
【饕餮】已经不再理会他,我行我素的躺在地上舒适的享受着日光浴,昏昏沉沉的眯着双瞌睡眼,似乎男子的话对它而言是不错的催眠曲。
“你是公的还是母的。母的我还能接受。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
“哎”
金发男子又叹了口气,这恐怕是他一生中叹气最多的一天。
“真令人头疼。”他抚额苦笑。
【饕餮】庞大的头颅本来慵懒的支在交叉的两只爪子上半梦半醒的睡着,突然一道铂金色的闪光自它如乌云沉积的昏黑天空一样的脑子里镲过。它惺忪的眼睛猛然睁开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金发男子的身后展开了一双巨大的蝴蝶翅膀,梦幻般幽蓝色的翅膀,轻薄透明如明澈的山涧溪水,微风过后能看到微漾的涟漪,那么美丽那么迷人。
“如果是他们几个遇上你,除了十四天与二十四天我不敢保证,其他人恐怕都会死在你的利爪下吧。”
“而至于我嘛。”
“你感受到了吧,我体内的那个幻灵。与你同是十凶之一的【梦魇蝶】。真要动起手来,”
那对美艳的翅膀微微振动间洒落下幽蓝色的粉雾,金发男子在这粉雾的笼罩中变得空灵而又虚幻。
在【饕餮】的眼中,金发男子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一种与它们幻灵极为接近的状态,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那具人类的躯壳中破出,但那东西又像被什么奇异的力量所束缚着。
它的确感受到了属于【梦魇蝶】的气息,随着男子的释放,那股气息也越来越浓郁。他的力量也在节节攀升。
蕴藏在他体内的那股狂暴的力量就要全部喷涌而出。突然这种爆发的趋势戛然而止,连同金发男子头上长出的两对触角以及布满全身的浅白色绒毛都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男子闭眼默然感受了一下体内幻灵的状态,无奈的苦笑一声。他阖眼时,淡淡的失落感沉入幽蓝色的眸子深处隐匿起来。
“好像还是只能到解体之灵这一步。”
他不敢再探测下去,刚才的尝试差点将他推向了深渊,尖锐刺耳的嘶吼声几乎要将他撕裂。他不知道当解魂之灵彻底释放后,再睁眼他会不会是个仅剩这副皮囊的怪物,灵魂被幻灵吞噬。
解魂之灵的最后那一刻,他叹了一口气。现在还没有必要做到那一步吧,他的力量已经达到了这片大陆的巅峰。任何想要踏上他这座高峰的人,都会为他的力量所臣服。
或许只有生死之战,才能够逼迫他走出那一步吧。
“你现在还让不让路,再过几十秒钟,你可就没机会咯。”金发男子看着十凶之一的【饕餮】嘴角扬起玩世不恭的戏虐笑容,语气中尽显贵族独有的雍容华贵的气质。
金发男子迟疑片刻,他望着落荒而逃的【饕餮】无奈的一笑,向它逃窜的方向轻声说,“算你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