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琛还是有些灵性的,学什么都快,做事也是一点即通。原本他心里确实担心孟逸歌在宫里步步艰难,更多的也有不想让她嫁给皇帝,自古后宫女子有几个是好过的呢。
孟家是陇苏的平头小百姓,孟逸歌的父亲又是戏班的班主,凭这一点她在宫里就抬不起头来,更别想能和别的嫔妃一样有家室做后盾,即使被皇帝抛诸脑后,凭着家中势力在后宫也不会过得不好。孟逸歌不同,不说她今朝得宠已经被人盯上,以后没了圣宠就是一个连婢女都不如戏子歌姬,杀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把这些担忧这些惶恐这些噩梦统统算在了九皇子身上,九皇子素驾到陇苏时,他也是尽了地主之谊,好酒好菜地供着陪着,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言语间少年朝气颇有效仿汉臣卫霍之意,从家国边疆到诗词歌赋皆与他相谈甚欢,本以为是个异乡知音,没想到引来一场祸事。
从进京起,他就没办法再把九皇子看成江湖相识的异乡好友了。不过“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即便再生他的气,心里也明白九皇子之力也帮不到他,更改变不了什么,唯有他自己可以。
九皇子之意,莫过于提醒他,与其徒耗光阴白费才华,不如报效国家整个功名利禄出来,只有他一身筹码才能和陛下对弈做博。又或可说,旁人十年寒窗中举后只怕还有二十年苦熬仕途,而他孟琛凭姐姐今日恩宠把握机会青云直上,有何不可呢。
只做君子,难为立世。
能屈能伸,把握时机的才叫一代枭雄呢。
每天在府里想宫里那顶什么用,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何不试一试,为姐姐也为自己博一条出路?
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只听说九皇子把他扔进藏书阁了;万册之楼藏书阁,这原本是皇室藏书之所供皇室子弟查阅翻看,里头天文地理史书兵册应有尽有。后来先帝恩宽了限令,藏书阁人人皆可入内查阅借籍,后又向民间征集古文遗册,规模之大成为天下第一阁。
他在陇苏学的这么多年,即便是聪慧和京城这些打小名师指导的也差之甚多,众人不把他放心上,说起他陇苏孟氏无非议论他姐姐两句。他就算争气又如何,在这遍地是高门回首即贵人的盛京城里,没有家族扶持他什么也不是。
消息传到孟逸歌耳朵里的时候是太后寿诞的这一天,宫里宫外来的人多了,人多眼杂不免话也多了。不过也有值得开心就是她跟着太后和皇帝在高台上,除了景兰景安这几个跟了许多年的身边人也没有别的,那些想见识一下孟逸歌是何许人也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在底下自以为隐匿地明目张胆地议论纷纷。
她觉得十分自在,不用跟这些人虚以逶迤地逢场作戏,只管舒舒服服坐在皇帝身边就好了。那些人不敢直视圣驾,远远坐着,最多也就是皇亲贵臣那几个敬酒祝贺时站起身望过来而已。
但皇子公主们离得近,都是些晚辈,孟逸歌想着,别在孩子们面前和皇帝太亲近,免得他们不懂事转过头去又要议论他们的父亲。
她在太后和皇帝之间偏后处搭了个小桌坐着跟嫔妃们在同一列的位置,不过嫔妃们的位置是以太后皇帝为中上,靠后三尺的位置往两侧八字线按位分摆桌,孟逸歌的位置不合规矩,但如果按嫔妃列来算像是嫔妃之首。
这满宫里谁不是个名角儿,嫔妃临近圣上自然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交头接耳,妄议过甚,一个个都跟没看见孟逸歌似的,只管祝贺敬酒,观赏演艺。
孟逸歌也不在意她们在自己两侧,隔着老远呢,她身前太后皇帝,身后是景兰景安,管旁人作甚,逍遥看起歌舞来最痛快。
皇帝不时回头看她,见她吃着点心没工夫理会他,还有些不高兴:“你做到我身边来。”
“你身边搁楞,这里舒服。”
皇帝有些不高兴,又说道:“那我要做到你那个舒服的地方去。”
孟逸歌不吃点心了,侧身靠在凭几上,看着他不说话。
皇帝不生气了,转过去安静看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