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一夜的旅游结束之后,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董懂和安芷默之间变和谐了一些,平时的话也多了起来,但是董懂仍然不断被安芷默审判,比如做练习不小心睡着被他发现,又以一句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被定性为故意杀人;趁他不注意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吃掉,被他定性为对法官实行打击报复罪;因为忘了买闹钟电池导致他上班迟到,被定性为妨害公务……
有时候董懂觉得安芷默不自觉在看她,她以为他又想挑自己什么缺点,好审判她,就更加小心。宋望合又发过一次短信给她,内容是这样的:“我辞职了。偶尔回复我一次吧,一个字也好。”那天本该写一章小说给薛婷的董懂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宋望合的短信她这次没有删,看了一遍又一遍,想回复,最后咬牙逼自己删了短信,跑去阳台,哭了。不巧开门声音大了些,可能又把安芷默弄醒了,他开门看了她一下,最后没有说什么又关上门。
第二天,安芷默下班回家的时候买了半斤她喜欢吃的虾仁馄饨,从那家馄饨店回御枫世纪,开车要一个小时。煮馄饨的时候,董懂感动地望着安芷默,埋首于大量卷宗中的他,微皱着眉头,左手握拳轻抵在下唇上,右手转动着一只黑色水笔,不时写写画画。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气。
转眼八月过了一半,昨天安芷默单位又发了某五星级酒店的餐券,只不过他最近很忙,没空去,董懂就战战兢兢问他能不能在到期前跟季书遥一起去,安芷默当时脸色就变了,半天才同意,不过那口吻也不太友善,之后就再也不跟她讲话鸟~
董懂为了讨好安芷默,第二天买了很丰盛的早餐给他,今天他要庭审,怕他饿了,董懂还做了一个三明治给他带着。安芷默看见董懂小心翼翼往他的公文包里塞三明治的样子,过去握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盯住看了她好一会儿,但最后什么都没说。董懂被他看怕了,缩着脑袋,满头大汗。可怜的董懂根本不知道安芷默为什么最近看她的目光都怪怪的,为什么这么反对她跟季书遥来往,在她看来,跟自己喜欢的作者这么铁是件很嗨皮的事情,虽然季书遥也不知道为啥对她进行更加严厉的讽刺打击。这是为毛,为毛啊……你们两个人为毛这么不爽我?
“有空把我冬天的衣服晒一下。”安芷默临走前丢下一句话,出门之后遇见出门买菜的季书遥,招呼也懒得打了。
话说董懂受到安芷默的指派,就如临大敌走进了他的房间。他平时都是自己整理房间,董懂来的时候看见某本书摆在某个地方,一个月之后那本书还在那个地方。打开他的衣橱,左边都是夏天的衣服,右边则是冬天的。董懂呼哧呼哧抱了几件大衣出来,哼哼,看不出这个安芷默衣服还挺多的,光是西装就有七八套,该不会……董懂想起言情小说男主角必穿牌子阿曼尼,就鸡婆地去看那些西装的牌子,最后失望又满意地发现他并没有阿曼尼的西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理)
从阳台上回来要继续抱毛衣出去的时候,董懂不小心把放在很里面的一个纸袋子拽了出来,一条黑色的围巾掉下来,掉在董懂的脚上。她拎起那条围巾,嫌恶地撇了一下嘴,世界上居然有这么难看的围巾!
虽然那毛线看起来挺暖和的,可是那质量真是……全部用平针打的,还有好几个地方打错了,纠在一起。怪不得安芷默放在那么里面,肯定也没戴过。董懂想起安芷默昨天的脸色,心想我做点好事帮你重新织一下好了。
一般看过很多小说的人都知道,这种越难看的东西,你越不应该把它弄好看,因为那很有可能是别人的定情信物。在这个小说里也不例外。董懂把大衣和毛衣都抱出去晒好,就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拆那条围巾,花了一个上午才拆完,因为有些地方打结了。
中午去季书遥家做饭吃饭之后又回来继续摆弄围巾,季书遥知道后,冷笑着跟她说:“你要小心。”
“什么?”董懂问。
“依安大叔的性格,这条围巾绝对没那么简单。”季书遥继续冷笑,还幸灾乐祸地看着她骤然变化的脸色。董懂忽然后知后觉地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自言自语道:“对啊,万一这围巾有什么很重要的意义,那我不是……”
恶从胆边生,董懂决定在安芷默下班回来之前,把围巾打好再不声不响放回去。于是她冲出去买回了打毛线的针,一边泪奔一边骂自己,我为毛多管闲事啊,万一这是他前女友送他的东西,我岂不是又犯了大罪……前女友……前女友……唉,也许他还真有个前女友?管他呢。
火急火燎地打着围巾,手指被针磨得通红,可是董懂既然朝着目标奋进着,目光囧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是仍然没有在安芷默回家之前将围巾恢复原样,于是,安芷默开门之后就看见董懂流着宽面条泪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团毛线和半截围巾。
对于那条围巾,安芷默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放下公文包,关了门,平静地走到董懂面前。董懂怕得要死,眼睁睁看着安芷默从她手里拎起半截围巾,不声不响看了好一会儿。
泪奔啊……董懂不知所措了,偷看了一下安芷默,发现他的脸冷若冰霜,居高临下又盯住她。她以为他又要判给她一个什么罪,可是他居然没有,把半截围巾和一团毛线放回纸袋子里,拎着就回房间。董懂追上去,刚要说什么他就说:“住口。”
安芷默好像真的生气了,之前把安全套塞进他手里,让他差点在公安局局长面前下不了台他都没有生气,可是现在他生气了啊如来叔叔!我只是想做点好事……董懂望着他上楼的背影,有点委屈。忽然,就听见他的房间传来很大的关门声。
老天,真生气了。季书遥说对了,不愧是写小说的大神,虽然年纪小,可是啥都知道!怎么办呀?董懂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安芷默房间门口转来转去,一方面不知道那条围巾对他来说究竟多重要,另一方面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前女友。她想起那天吃饭的时候,安芷默的父亲安惟说的什么“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又叫安芷默去跟某个女的相亲,意思好像就是叫他忘记过去,奔向未来?
安芷默又从袋子里把围巾拿出来,看了很久。拆了之后又织了一半的围巾比原来那个好看很多,针脚细致整齐。记得她以前小心地把难看的围巾拿出来给他的时候,他忍住笑却不戴,她低下头,忽然怒斥他:“你敢不戴我就杀了你!”之后他真的围上了,冬天过了都舍不得拿下来,期盼下一个冬天的到来,只是下一个冬天她不见了,围巾他也再不戴了。
很久没有想起这条围巾,知道今天看见董懂把它拆了重新打。那以瞬间他火了,就想抓起董懂的领子把她扔出去,可是回房间反观围巾,忽然觉得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生气,甚至觉得算了,没有关系。
本不该这样的,他应该很生气才对。
当年他为了她,可以跟安惟闹翻,可以跟反对他们的任何人决裂,甚至可以赔上自己的前途。上次,沈颐说,芷默,算了吧别找了,她有心寻你,早联系你了。找了这么些年,你该做的都做了,谁会怪你薄情呢?这条围巾,是贫穷的她送给她的唯一礼物,温暖了他一个冬天,本是要珍藏一辈子的。然而这一辈子太长了——
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
每天早晨起床都可以看见那个人在厨房转来转去,晚上回来那个人也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去布置餐桌;复习书本的时候带着黑框眼镜,表情凝重,最后垂头丧气拿着一道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法律题来问他;有时候熬夜写小说,写不出来就去阳台偷偷哭,哭完又抹了眼泪回去继续写,可是他上网查了,那个小说的作者却是一个叫作“其人如婷”的;那个人一定有个有忧伤的秘密,虽然成天没心没肺,看见电视上某个韩国人就花痴得屁股乱扭;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居然在不知道蛇到底有没有毒的情况下把他拉开,自己被蛇咬了。
“安表哥,我帮你重新织好那条围巾好么?”董懂敲门问。
里面传来脚步声,安芷默开了门,忽然把董懂拉了进去,关上门,按着董懂的肩膀把她抵在门上,令人措不及防地将唇压了上去,吻住董懂的唇,近乎狂暴地蹂躏。
安芷默的唇温热而霸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董懂瞪大眼睛,双手毫无意识地抓着安芷默的衣服,感觉到他的身体也一并压了上来,双手离开她的肩膀而到了她的腰部,将她按向他。反应过来的董懂开始推拒,手往上抬,一手推他的胸膛,一手推他的脸。
安芷默停下,直起身来,这忽然的一吻其实谁也没有想到,包括安芷默他自己。他望着董懂的眼睛,暂时压下心头和身体的炙热,转而将手撑在门板上,把董懂困在双臂之间。董懂有一瞬间傻了,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嘴,脸颊在他跟她对视的时候完全红了,热得可以煎蛋。他为什么忽然吻我……他刚才明明还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拆了他的围巾,这到底是表示原谅还是其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奇怪的事情,董懂很慌张,她想跑,可是看见安芷默用这样经典但是危险的姿势把她困住,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和心惊胆战。
“董懂。”安芷默的唇张了一张,董懂抬眼看他的唇,上面还有薄薄的湿意,“我对你……”他接着说。
事情不带转得这么快的,刚刚他还生气来着,现在他却强吻我了!董懂外焦里嫩地打了个抖,无意识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被他放在床角的半截围巾,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走开。”她推了他一下。
安芷默低头,最后让开了。
董懂马上开门出去,捂着嘴跑出门去。安芷默站在阳台上,看见董懂匆匆下了楼,在楼下很慌张地站了一会儿。他也开门下去,刚到楼下,董懂回头见是他,就撒腿冲出小区。
跑了许久,董懂气喘吁吁在KFC前面停下了,身上只有十块钱,外加一部手机,也许安芷默知道她跑不远,就没有追上来。董懂进了KFC,看看最便宜的就是玉米沙拉了,就点了一份,端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魂不守舍坐下了。
搞什么,莫名其妙。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回想自己忽然被安芷默拉进房间强吻的过程,觉得忽然大脑一片空白。如果说上次安芷默不小心亲到季书遥是无意识的,这次他头脑怕是很清醒,为什么要毫无预兆地亲她,为什么忽然说“我对你……”,对我什么?
喜欢吗?
怎么可能呢,他之前没有一丝一毫喜欢她的样子啊。董懂非常焦躁,用勺子一直搅可怜的玉米沙拉。你看,她住院的时候他那么冷漠,平时动不动就审判她,吓她,罪也越判越重,而且从来没有主动关心她——没有吗?董懂又怀疑了,你说,对于一个简单的法律题不厌其烦地跟她解释,一起过马路的时候总让她跟在他后面走,还大老远跑去买馄饨回来给她,这些算不算关心?
乱了,怎么才来一个多月,又乱了。
手机在震动,董懂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安芷默。她接起,喂了一声。安芷默的声音本来就不错,在手机里更加好听,比之初来S市的清冷,他的嗓音多了那么一点点温度。“回来吧。”他说。
“等一下。”董懂拒绝道。
事情为什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了,现在本该在棺材木餐桌前吃晚饭的,她还煲着猪骨汤。“你把汤煲的电拔了,不然待会儿扑出来。”
安芷默答应了,一阵子没说话,半晌他说已经断电了,又让她回去。董懂问:“今天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安芷默飞快回答,有些话在电话里更说得出口,两个人没有见面,免得尴尬,“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做的跟我想的一样。”
“你喜欢我?”董懂破罐子破摔。
“……你觉得呢?”
董懂咽了一口唾液,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她大声反问,眉头半天没有舒展,“为什么忽然做这种事情啊。”
“你回来。”
“No!”
“市郊一个精神病院里的几个病人逃跑了,也许会到市里来。”开始威胁她了。
“雅蠛蝶。”董懂蛮横地说。
“你哪学的这句日语……”他又一如既往开始审问她。
“我有权保持沉默。”
“抗拒从严。”
“我要去告你猥亵我!”董懂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中级人民法院欢迎你。”安芷默明明知道这种案子不可能在他们中级人民法院审,他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告诉董懂一个事实,你去告我吧,告来告去你最后还不是栽在我手里。
“知法犯法、威胁受害人、官官相护……”董懂痛斥他。
“证据?”
董懂抓狂,僵持了好一会儿。
“你真喜欢我?!”董懂又问,粗声粗气的,“可是我没有喜欢你啊!”
安芷默沉默一会儿,说了句:“随便你。”之后居然挂了电话!
明明他处在弱势的,为什么还是他先挂电话!董懂心里窝火,要不是我只带了10块钱,我一定找个旅馆住几天!
肚子饿了,董懂恨恨把沙拉往嘴里塞,塞了几口就发现手机又在震动。她瞥一眼屏幕,愣住了,打来电话的不是安芷默,而是宋望合。
换作以前,她是不会接的,但是现在她把电话拿了过来,大拇指按在接听键上。她望着自己的手指,上次被蛇咬了一口的地方留下了痕迹。都是因为宋望合,她离开了家,离开了学校到S市来借住在安芷默家里,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就是不让她好过,怎么就被安芷默亲了一口……
劫色贫尼反被劫色。
“滴。”董懂鬼使神差按了接听键,刚把手机放在耳边,就听见里面宋望合那充满了惊喜以至于有些颤抖的声音:“董懂……是、是你吗?”
“嗯。”董懂回答,听见宋望合又叫了一句她的名字,包含痛苦、殷切和期待,相反,董懂比较冷静,宋望合是一个足以让她心死的人,再次听见他的声音,想到过去,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也如此痛苦、殷切和期待的董懂却能十分平静地问他:“你有什么事?”
宋望合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温文尔雅,做事说话很有分寸,董懂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就好像一个找到了天堂的蝴蝶,用美丽的翅膀在花园里翩翩起舞。
也许有太多的话想说,宋望合除了叫一句董懂的名字,其他竟然怎么也说不出来。董懂本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可是现在她表现了一种与平时性格根本不一样的冷漠和绝情:“没什么事我挂了。”
“别挂……”宋望合急急地说,“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宋望合。”董懂叫他的全名,左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漫不经心,“难道说,你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新的建议或者新的想法?结束了不是吗?都说好结束了,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也听说了吧,关于我的狼狈,有家不能回,有学不能上。”
“你在S市。”宋望合说。
“你终于还是知道了。”董懂垂下目光,跟宋望合的事一比,安芷默今天的行为就像小菜一碟,根本不值得她头疼。
“你在那边还……好吗?”宋望合的语气很轻,嗓音又有了一丝颤抖。
“我很好。”董懂想也不想就回答,“所以你现在该放心了,所以你不要再找我了,所以我们的谈话就到这儿吧,最后一次,宋望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对不起你……”宋望合的语气非常诚恳,董懂相信他的真心向自己道歉,可是他又何止对不起她一个人。
“宋望合,趁这个机会我们说清楚吧。”董懂目光低垂,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今天怎么发生那么多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情,本来还以为可以傻乎乎的、没心没肺地过好每一天,把自己的忧伤全部藏起来。“我们两个,以后最好能够不再有任何联系,这是所有人希望的。我觉得他们已经很宽容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我决定不辜负他们的信任,也请你不要再惹事端——宋老师。”
宋望合顿了一顿,说:“这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情很难忍耐,尤其是对你。两个月了,我没有见到你,我如何能忍住?我都知道的……董懂,听见你的声音,我觉得很好,很好。”
董懂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按下结束通话键。
站在楼下等董懂回来的安芷默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董懂已经跑出去一个小时了,不知道为什么还不回来。(丫的你强吻别人,人家还会乖乖回来?)
手机响了起来,安芷默飞快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发现那不是董懂打来的,而是沈颐。沈颐居然会在晚饭时间打电话过来,真是稀奇。他接起来,“沈颐,有事?”
“芷默,我有话问你。”沈颐的语气居然十分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