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那么黑,程天水觉得他们就像是一只气球里突破边缘的飞虫。脚下、身后,到处都是若隐若现的追击声。
天水抓紧夹着她的手臂,不敢催促,生怕被敌人寻到。她手指扣着那条胳膊,似乎这样就可以跑的更快一点,更轻一点。
可别说紧张了,漆无月连一丝急迫都没有。他脚步轻快,不时张望四周,放肆的笑容洋溢在脸上,程天水真怕他笑出声,暴露了他们的踪迹。可是她错了,漆无月没有笑出声。只听风声在耳边轻啸,落雨莎莎有声。
程宅不远的大厦顶楼,在那灯火阑珊之处,天台的边缘,有一个灰色的身影。他摆着熟悉的姿势,踩着熟悉的拖鞋,不同的是,“一”之前那种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气势荡然无存。他跨在天台的腿心烦意燥的抖动,手指紧紧的捏着望远镜的镜片又松开。他不明白,今天是不是没看黄历!如此天罗地网瓮中捉鳖的局势,先是不知从哪儿来的怪女人带着那么个奇怪的铃铛,先搅的他真气紊乱无法行施,害他在下属面前颜面尽失;然后就利用神龙圣女的本命蛊结法做阵,居然就把妄规剑送了出去!
谁能告诉他,程知雨的妻子不是八年间从未露面吗?不是坐实难产而亡吗?那么大一个门主,发妻竟然在南疆隐居八年不相见;还有,他唯一的独女,居然还是个双胞胎。令人闻风丧胆的神龙蛊女,居然可以被人不动声色拿走本命神蛊。
好不容易抓到那两只逃跑的小老鼠,居然被一个八岁的幼童,把他已论证至少五十年未曾出鞘的神剑重见天日——是的这本来是件好事,原本抓了她们回去,也许就可以轻松的解开神剑的奥秘,但是!刚刚下属来报,无月公子突然出现,把程家姐妹劫走了!
“一”恨得牙痒痒,在他看来,黄泉居这种苟延残喘的昔日“魔教巨头”,还配不上和他来抢夺神剑。他拿着望远镜四处搜寻,“一”的功力深厚,耳力远远超过旁人,除了用望远镜四处搜索,他更是仔细听闻捕捉任何一处非同寻常的动静!这个魔教的小长老!他最好屏气凝神、夹着尾巴逃走,否则教他寻见,他必然让他好好领受,偷拿别人东西的贼,是什么样的下场!
宛如玉钟夜鸣,夜莺出谷——
“骤霖狂袭风月搅,
凡柯碌碌枉春宵!
人间自古空余恨,
无情总被多情恼……”
在这充满沙沙声的,喧嚣又寂静的夜晚,这首不伦不类的四句诗,连同它抑扬顿挫音调、婉转悠长的声音,一字不差的传入“一”的耳中。
所有人,包括程天水,惊得呼吸都停了。片刻,远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漆无月!你找死——”
程天水懵了,她觉得她年龄还太小,分析不了眼前的这一切为什么这样发生了。她只听见头顶那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回道“想让我死的人多了,不过我看你这条老狗,是比不过我命长了。”
话归话,漆无月的动作明显更快了起来,行进路线也从原本的随意咨行改谨慎隐蔽。
程天水觉得这个人,似乎根本没有费力。轻松的脚步翻腾在楼宇之间,就好像燕子翻飞在屋檐之上。
雨终于栖止了一些,打在身上,不再有锋利而苦涩的痛感。跑了这么久,别说把她们放下来休息,天水被漆无月捞在胳膊下,感觉自己连一点往下滑的痕迹都没有。
两肋被硌得生疼,她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搂着他的胸膛。鼻子里嗅着他身上的阵阵兰香,天水眼镜眨也不眨看着墨色天空下坚毅前行的那张脸。他眉毛细长而高挑飞扬、鼻梁高耸而锋利,脸型因略过于窄长而显得阴柔,即使这样,还是一副俊俏朗逸的好相貌。
风,渐渐吹干了脸上的泪。
程天水感觉自己从深不见底的绝望、泥泞、窒息中飞了出来。天水看着天上,感觉偶然飘打在脸上的雨点就像是天上的星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