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琬宁觉得自己被耍了,不光是自己被耍了,连阿爹阿娘也一起被耍了。
现在想想也是,毕竟孙氏打理家务,在府中经营十年,有一帮子溜须拍马的东西,也不稀奇。
怪只怪自己大意,以为阿爹发了话,便可将孙氏就地踩下去,原来自己还是天真了,难怪上一世被姑母虞德晴磨搓得那么惨。
所以今天,虞琬宁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踩人一定要踩到底,埋人一定要埋得深,填土一定要踩结实,否则一切便都是无用功。
她正要直接进去,将那些替孙氏干活的下人们一并处置了,然而心念一动,便又缓了一缓,想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那几个正在浆洗的下人,不过说些家常,倒也没什么,只那个身着暗红色衣衫的婆子与孙氏说的话,却听得虞琬宁怒从心起。
那婆子道:“姨娘这些日子卸了差事,正好得空歇歇,您为这大将军府辛苦了这么些年,也该休养几日了,老爷虽然说的是要处置姨娘,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姨娘还给老爷生了这么乖巧的一双儿女。
咱家老爷不是狠心绝情的人,待过些日子,老爷气消了,姨娘去认个错。往后姨娘还是姨娘,还是这大将军掌事的人,谁敢轻看您半分?这些日子但凡有事,姨娘只管招呼我们几个一声,铁定替您安置妥当了,这些年姨娘对我们这些下人奴婢多有照应,姨娘放心,我们都是知恩的人。”
“嗯,难得你是个有良心的。”
孙氏将口里的瓜子皮啜到地上,嘴角一扭一扭地道:“比那些没心肠的小主子们可强多了,也不想想,老娘打理大将军府多年,一应吃喝拉撒哪样不指着老娘给他们置办?一朝翻脸,便不认人,当真是长了狗脸了。
眼下我正落难,你可得替我将库房守好了,除了老爷夫人,旁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得将里面的东西动上一分半毫的。唉,说来也真是要气死人了,老娘辛辛苦苦攒了十来年的家底儿,被那个姓高的奴才带人给我抄了个底儿掉,全便宜虞琬宁那小蹄子了。我得想想法子弄回来才是。”
“姨娘不必为此事忧烦。”
那婆子谄媚地笑道:“就算是现如今那些银子都交到三小姐手里,可那都是府里的公钱,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私房银子,日后姨娘重新掌家,她再不情愿也得乖乖交回来。至于库房的事,姨娘您放心,只要有奴婢在,谁也进不了门,连半拉纸片儿也休想拿得出来。
今儿个早上,高管家拿着那位三小姐的牌子,带人来说要开库取东西,被奴婢给挡回去了,反正奴婢就那句话,虽然现如今姨娘不管事了,但有事也得老爷夫人发话,库房重地,岂是一个不足十岁的黄毛丫头,说开便开的?
另外奴婢听说了,那位三小姐正张罗着要替阖府上下的下人做新衣裳,到时候也免不了要来找我领布料,到时候看奴婢怎么拿捏她们。奴婢好歹跟了姨娘这么些年,打发海棠院的几个黄毛小丫头,还是不在话下的。”
以前虞琬宁没见过这婆子,并不认识她,现在听她如此说,原来正是给了高管家钉子碰的管库婆子。
“那便好。”
孙氏咯咯笑道:“总之不能让她太顺遂了,没的以为读了几本书,学了几天算学,便能掌事理家了?真以为打理这么大个府邸是件容易的事儿?做梦吧她。”
俩人正说笑着,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已将今日要洗的东西都洗完了,将一应工具物件都收拾停当,便向孙氏告退。
“去罢,今日辛苦你们了。”
孙氏给每人分了一把瓜子道:“这些日子我落难,一时没什么好东西赏你们,等日后我重新掌了家,定会有重谢给你们的。”
“这个不敢当。”
其中一个婆子指着一旁剩余些许未浆洗的东西,赔笑道:“剩下这点子纱帐最是好洗的,留着一会李嬷嬷回来,给姨娘做样子。”
“嗯,知道了。”
孙氏看了一眼剩余未浆洗的纱帐,嫌恶地撇了撇嘴角。
“那个姓李的老婆子,仗着是夫人的赔嫁,一双眼都翻到天上去了,也幸亏她每日里只晚上过来照看阿瑶的绍垣,否则要是整日在这里盯着,不得累死老娘了?”
“说的是。”
那几个婆子见孙氏和管库婆子还有话说,便纷纷告辞了。
只是她们刚出院子,便迎面撞上虞琬宁一行人。
那几个婆子顿时吓得有些无措,白着脸就要行礼,却被墨梨给拦住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婆子们一看,当着虞琬宁的面,一时也不敢出声,又见墨梨使了个眼色,便躬着身子,挪步站到这一行人的最后面去了。
一个个低头垂首,面容惨淡,神色沮丧。
虽说以她们的身份,平日里是见不着虞琬宁的,但近来也有耳闻,这位三小姐可不是个善碴,连孙氏都被她给折腾得这么惨,何况她们这些奴仆下人呢,今日替孙氏干活被抓个正着,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院里继续传来管库婆子和孙氏的对话。
“姨娘也不必着急,只当是休养身子了,就像是老爷每隔十日,也有一天歇息的日子,叫什么……什么……休什么来着?”
“休沐。”孙氏笑着提醒了一句。
管事婆子笑道:“哎对了,是休沐,瞧我记性,姨娘您便也只当是与老爷一般的,休沐些日子罢,反正夫人不识字儿,也不懂经济算学之道,是理不了家的。
那三小姐,说到底还是个丫头片子呢,让她理家,自有她哭的时候,过个几日碰一碰壁,怕是要哭着喊着撂挑子了,到时候除了姨娘您,谁还能担得起打理这么大个大将军府的担子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三小姐是个厉害人物,有本事管得了家,可就再有能耐,过个几年终究也是要出阁的,没了她,这家不还得是姨娘您说了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