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世泽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那个小盒子。
他紧张到了极点,再有五分钟她就要下班了,仔细看周围,已经围上来了很多人,把他和身旁摆满的红色心形蜡烛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还打开了手机准备录像。
“呼。”到点儿了。
季世泽心脏像是战鼓敲响一般,不安地加速跳动,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这栋写字楼的大门,那个面无表情的保安此时的眼睛里,仿佛也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些年轻人,真是懂得如何营造气氛,懂得如何制造浪漫。
“咔擦。”大门打开,一群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走了出来,但并没有和往日一般低着头极速奔驰回家,他们都被季世泽吸引住,甚至有不少人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噙着笑,然后自觉地站在大门两侧,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幸福的女主角,要出来了。
“秦云梦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沉不住气的同事碎嘴,人群微微骚动起来,踮起脚挤着看向大门里面,一个身段优美的女孩儿正缓步走着。
快到门口时,女孩儿的步子似乎开始犹豫起来,起初还不是很坚定地往前挪着步子,到后来一步都要走很长时间。
终于,她走了出来。
最后一缕夕阳,从对面的写字楼侧面打过来,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精致的小脸儿上,那一抹惊讶与似乎有流水波动的眼眸,被这柔弱而又温情的夕阳映衬地更加完美无瑕。一身白色长裙,长发微卷,她双手捂着嘴,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切,肩膀在微微颤抖,胸口高低起伏不平,即使捂住了嘴,那双微眯的眼睛里,正在打转的泪水,已经无法掩盖她激动的心情。
季世泽单膝跪在地上,而此时,站在大门旁边的一个娇小女孩儿挤出人群,过去拉呆然的秦云梦,这是她的好闺蜜,也是季世泽请求她协助的。
秦云梦不知所措地站在心形蜡烛里,双手揣在胸前,可又觉得这样不雅,又背在身后,想了想这样或许太冷淡高傲,于是又摆弄起自己的长发,往日工作上的坚强和果敢全然不在,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女孩儿,看到了喜欢的玩具,渴望而又腼腆。
“云梦,嫁给我吧。”季世泽从口袋里掏出盒子,他对着秦云梦打开,一颗熠熠生辉的钻戒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像极了看到它时,秦云梦眼角的那一抹晶莹剔透。
“嗯。”没有犹豫,秦云梦把手放在了季世泽的手心里,任凭他把钻戒戴在她的手指上,这一天,他筹备了好久,她也等了好久。
人群爆发出欢呼,街道这侧和对侧的围观群众也鼓起掌来,他们见证了爱情的诞生,见证了一个未来的诞生。
“小心!小心!”
鼓掌声太大了,欢呼声太热烈,大家都沉浸在了幸福的气氛之中。
谁都没有听到,站在人群最外围的小男孩在惊恐地大喊大叫。
一辆摇摇晃晃的货车正冲向人群汇聚的焦点,可那对新人,正在拥抱,正在亲吻,谁都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闪开!”
门口的保安看到了,他打开身上的对讲机,激烈的电流声和低音炮终于把狂热的人群拉回到理智。
可一切,为时已晚,大货车像是一头饿狼冲进了人群,直接撞飞三人,狠狠地撞在了拥抱的二人身上。
……
“混蛋,你他妈的。”保安浑身是血,对着身边发抖的胖子怒骂,保安身上血很多,但那不是他的,他紧紧地搂着自己怀里那个肋骨和胸口陷下去的男子,鲜血娟娟不断,殷红了周围的大地,殷红了那个面色苍白,颤抖战栗的疲劳驾驶司机的裤脚,也殷红了,和他死死紧握双手的那个女孩儿的白裙,那个女孩儿的鲜血,也是如此。
不远处,精美的蜡烛也都被碾碎,只有一根蜡烛还闪着微弱的火苗。
风一吹,这丝微弱的火苗,倏然熄灭。
…..
季世泽仿佛做了一个几十年长的梦,他梦到自己第一次在小学得奖,梦到自己打架被家长暴揍,梦到自己在大学呼风唤雨,当然,也梦到了秦云梦。这个梦好长好长,让季世泽沉迷在其中,无法自拔。
“醒来。”
正在他以为自己会永远做这个梦的时候,一声威严的戒律在他耳边轰然响起。
季世泽睁开眼睛,他愣住了。
眼前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写字楼,而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血红色长河,而他被挂在一根锁链上,正在缓缓地向着长河对岸移动。
“你醒了。”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把已经呆若木鸡的季世泽拉回到这里。
“这……这是哪里?”季世泽浑身都在发抖,他怎么见过这番景象。
“这里是黄泉道,你脚下的那条河是三生河。”那个声音直接出现在他的脑内,虽然威严,但却并为让季世泽感觉不舒服。
“黄泉?!”季世泽瞪大了眼睛,他觉得大脑一痛,一段记忆涌来,那是大货车将两人卷到车轮下的记忆。
“云梦!云梦!”季世泽咆哮,他大声哭起来,挣扎地锁链都发出巨响,怎么能这样!苦尽甘来,相爱十年,最终落了这么一个结局?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一定没死!我一定在做梦!”季世泽狠狠地咬着牙,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锁链的控制,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锁链没有一点儿松动。
“你已经死了。”那个声音又传来,“再过一个时辰,你就要到鬼门关,过了鬼门关,就是黄泉路,喝了孟婆汤上奈何桥,忘记今生今世的羁绊开始下一道轮回。”
“不!我不要啊!”季世泽仰天长啸,眼泪顺着他的脸滴入身下望不到尽头的三生河,“我答应过她,要给她幸福,我不甘心啊!”
三生河上,一道孤独的影子在怒吼,在咆哮,可是偌大的河面,除了他,再无他人。逝去的灵魂是孤独的,在死去的世界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冷冰冰的孤独与寂寞,死人间,不能有任何幸福,因为一旦有人对这里产生留恋,那就会影响整个死人间的平衡。
一个时辰,锁链把季世泽放在了三生河对岸。季世泽一被松开,就不要命地向着河水方向跑去,不能往前走,往前是下一世的轮回。
“哼!”还未等季世泽跑到河边,一个黑袍虚影出现在半空中,他袖袍一会,一股劲风呼啸而过,把即将一脚踏入河水的季世泽甩向远处,黑影负手站在半空,凌厉的气势如刀锋撕扯着这片空间,他抬起头,斗篷下,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挣扎着爬起来的季世泽。“三生河收恶灵,如果你是恶人,锁链在河中央就把你丢下去化成一滩血水,哪容的你放肆!”
“阎王爷,神仙大人,求求您,求求您,让我回人间吧,我在那个世界还有牵挂,我要回去守护她。”季世泽跪倒在地上,他重重地磕头,乞求面前这个人放他一条生路。
“我可不是阎王那个家伙。”黑袍人身体的雾气一阵抖动,另外一片空间呈现出来,季世泽看着那片空间,眼神绝望到了极点,因为那是另一条正在摆渡亡灵的锁链,它捆绑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牵挂,秦云梦。
“你要守护的那个人也死了。”黑袍人收起雾气,“而且很遗憾,她的亡灵在三个时辰前就已经踏过奈何桥,这一世,你与她的缘线已经断了。”
“哈哈,哈哈哈。”季世泽一屁股跌倒在地上,他抱着头,双目无神,只是笑着,笑了一会儿,他开始嚎啕大哭。
黑袍人站在一边儿任他哭泣,也不说话,仿佛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死物一般,季世泽看了看这个深不可测的鬼物,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他没有任何兴趣去了解这些。他的心死了。
“带我走吧。”季世泽站了起来,那双明媚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你说的对,一切都结束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切都结束了?”黑袍人没有跟着他的话茬走,而是匪夷所思的坐在了地上,季世泽听到这句话,已经丧失灵魂的眼睛又突然亮了起来。
“坐。”黑袍人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块儿石头,季世泽犹豫了一下,不过想到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一咬牙,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季世泽一怔,此时此刻,面前的这个黑袍人并非他想象的那种骷髅或者牛头马面一样的怪物,而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类,甚至那个样子和自己楼下的那个叔叔差不多少,都是那样的平庸。
“你……”季世泽有些不确定,正当他想问什么的时候,面前这个黑袍人更是让他瞠目结舌地掏出一包香烟,抽了起来,看了看牌子,好像还是一盒软中华,这种东西,连死人间都是通货了吗?
“呼……”黑袍人吞云吐雾,他咧了咧嘴,笑了起来,抬起夹着烟的手,“这玩意儿是你们世界的东西吧?还挺不错的。”
季世泽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和这个黑袍人的高冷人设一起崩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