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惚听见皇上对我说,我是棋子。
这不可能,一定是我喝得太多了,那天的宴会事关边疆战事,草原来的使者酒量大得很,为了王朝的兴盛,我只能舍命陪君子。
说得太冠冕堂皇了,我心里其实装不下什么国家,只装得下一个人,一个君临天下的人。
与他初见在御花园里,他立在亭里吹笛,一下就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
那天我是去见玉文公主的,父亲说先皇给我们指了婚。
要是那天没有心痒绕路葱御花园走,我就不会遇见他,也不会执意恳请先皇收回成命,也就不会到现在还没成家室。
但是我不后悔,我知道我大逆不道,但他就是我的道,我不在乎世俗怎么看,我只在乎他。
记忆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昨天醉了这么一场,还梦了这些繁杂的往事,我头疼不已。
身体不舒服,也还是要上早朝,我在朝中这么些年,权力越来越大,那些老臣对我颇有微词,但我不在意。
这世上没人比我对他更忠诚。
昨日的宴会很成功,西夷同意退兵议和,朝堂上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他们说皇上英明,皇上威严,逼退了西夷蛮子。
我很高兴,他是个好皇帝,我只需要尽心辅佐他,看他登上万世明君之位,这是我初遇他时就定下的志向。
话题又不免绕到封后上,他皱着眉避重就轻,宣布退朝。
我磨蹭着最后一个走,然后趁别人不注意闪到偏殿,他在那里等我。
偏殿很暗,我一进去就被他扣住手腕拥进怀里,然后热烈地亲吻。
他比我高半个头,我总要迎合他微微踮起脚。
他把头微微后仰,然后抱住我说:“真累,不过终于不用打仗了。”
“嗯。”我攀上他的肩膀。
“西夷要求在他们境内议和,我料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就同意了。”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我心疼地抚着他的背。
“你想派我去?”
他的身体微微僵直了,然后低下头轻碰了下我的唇:“我信不过别人,我会派最好的御林军护送你的。”
我点点头,不过是去一趟西夷,这没什么,我只舍不得要离他这么远。
行程很赶,使者急着回去复命,三天后我就坐在一晃一晃的马车上向西南方赶路。
山高路远,半个月后,我见到了西夷的首领,我想早点回去见他,休息片刻便:准备洽谈议和之事,可西夷首领只叫我好好欣赏西夷风景,闭口不谈议和之事。
我在驿站百无聊赖地等了三天,然后在半夜被绑到了西夷首领的帐房。
我惊诧不已,大声质问首领,他一脚踹在我胸口,我气血上涌,狼狈地倒在地上。
“我大西洲无数骁勇男儿,竟被你们这些细胳膊细腿的中原人逼到这份上,你们皇帝是真蠢假蠢,居然白白送个人质给我。”西夷首领擦拭着手里的银刀,刀身泛着冷白的光。
“你胡说,我国好心议和,不忍你们损失太多,你们就……”
“你放屁,我门西州男儿从不认输,打仗就是打仗,只要我西州还剩一个人,就会抗争到底,怎么可能向你们低头?你们那狗皇帝,抢了我的妹妹作皇后,要不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我才不会善罢甘休。”
我脑中一阵嗡鸣,首领带着不屑的脸越来越模糊,我控制不住地大喊:“什么皇后,他不会封后的!”
首领疑惑地挑了挑眉,然后恨恨道:“今天你们的狗皇帝就要娶我妹妹作皇后了,算他识数,不然……”
我目眦欲裂,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到地上,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吗?
我想起他越开越陌生的眼神,想起他看我一杯接一杯喝酒时不在乎的神色,想起……
“你不过是一枚棋子。”
那天模糊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在我脑中不断回荡。
原来,我只是一枚棋子吗?我用我全部的心神去爱他,辅佐他,他却将我诓来西夷做人质,然后娶他美艳的新娘?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原来这么多年,他都冷眼旁观我唱着可笑滑稽的戏。
首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听不太清,只感觉喉间一凉,然后滚烫的血流了满身。
我难以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死亡好像并不可怕,又或者,在首领说出那些话之后,我就已经死了。
我重重地倒在地上,恍惚间看见外面火光四起,看见他一身金甲浴血而来,然后拥我入怀。
他说我来迟了,他说他爱我。
多可笑,他说他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