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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楠楠

好冷啊……

楠楠躺在雪地上,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逐渐覆盖了楠楠的身体。

楠楠盯着天空中的一点,四肢已经没有感觉了,脑子也渐渐浑浊起来。

这就是……接近死亡的感觉么?

其实,也不错呢。

上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是什么时候呢?

啊……是他还在的时候了。

十二岁的楠楠在那场大雪里遇见了他——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

楠楠看见他的时候,愣住了,茫茫大雪里走过来一个白发的男孩子,像雪一样纯洁的男孩子啊。

“真,真好看……”

他走近时楠楠轻声说。

“你不觉得可怕么?”

男孩子转过来看着楠楠,眼里闪着光。

“为什么可怕呢?多好看呀。啊我知道了,你就是白雪王子!”

楠楠兴奋地看着他,男孩子咧开嘴笑了,“那那那,那你就是白雪公主啦。”

“哎?好呀!”

在那样干净纯洁的天地间,两个孩子开心地看着对方笑着。

楠楠和他成了最好最好的朋友,他不能受阳光直射,所以楠楠每次都是去他家里陪他玩。叔叔阿姨也是很好的人,每次看见楠楠来了都很热情。楠楠也很开心,可是妈妈知道了后,却说:“那是个有病的男孩子,你不要和他玩了。”

为什么呢?楠楠不懂,明明他是个很好的人啊,只是没有办法出去玩而已。

所以楠楠只能偷偷跑出去找他,总之,楠楠很珍惜这个朋友。

后来上了高中,楠楠和他在同一个学校。他们都上晚自习,正好可以一起回家。楠楠在一楼的楼梯口等他。有一次楠楠遇见班里的男生聊了几句,抬头看见他站在楼梯上盯着她,眼神冰冷,可在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又如春风般和煦了。他跑下楼梯拽着楠楠跑开了,楠楠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扬起的白发,心里痒丝丝的。

过了几天,楠楠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也不和楠楠说笑了,脸上有时带着伤疤,问他却只说说不小心摔的,楠楠很担心,可又不知道怎么办。

有一次楠楠等了他很久还没有来,楠楠去他的班级找他,班里的一个女生说他们去了天台,楠楠跑去天台,在楼梯上听见有人大声笑着,听见有人说“你是个怪物。”“你怎么还好意思来上学。”“你没有朋友吧。”“一点都不想和你这样的怪物做朋友。”

他们嬉笑着走了,楠楠躲在阴暗处不敢出声,等到他们走远了才跑上去,看见了躺在地上满脸血的他。

楠楠赶紧扶起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他抬起手轻轻拭去楠楠的眼泪安慰她说没事。楠楠搀着他回家,到小区门口时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妈妈大声地喊了一声楠楠,楠楠抬头看见妈妈,满脸的不可置信。楠楠慌了,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妈妈走过来拉开他,他摔在地上,楠楠想去扶他,妈妈却拽住了楠楠,一边说着“不是和你说了不准和他来往吗你怎么不听话?他那种怪物,你以后不准再接近了,以后晚自习也不准上了,真的是,回家再收拾你。”

楠楠回头看他,他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白色的头发反射着路灯柔和的光。

第二天楠楠去他班上找他,他的位置却空着,楠楠低下头,眼里酸涩,之后连着几天楠楠也没有找到他,妈妈也不许她出门了,后来楠楠听他们班里说他退学了,楠楠没有理会她们的议论转身走了,心里苦涩极了。

后来妈妈知道了他退学的消息,便让楠楠继续上晚自习,楠楠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她——是他见过的在楼梯间和楠楠说话的那个男生:“顺路呀,一起回家吗?”

楠楠点了点头,这个男生特别风趣,在班里人缘也特别好,总是逗得楠楠捧腹大笑,一次开玩笑时男生摸了摸楠楠的头,楠楠转头看他时余光看见后面有一个一头白发的人,她赶忙转身,身后却是空荡荡的。

即使回家路上有他作伴,楠楠心里却总是空空的。

越来越想他了……

后来有一次回家路上,正在开玩笑的男生脸色突然变了,对楠楠说:“嘘!”楠楠抬头一看——是两个人靠着墙在接吻,压在女生身上的那个男生,有一头很漂亮的白发。

楠楠愣在原地,微张着嘴,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两人分开。他舔了舔嘴唇,转头看见了楠楠,嘴角弯起冰冷的弧度:“好久不见。”

楠楠微喘着,却什么也说不出。

“啊不对,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啊?毕竟你妈妈让你远离我这个怪物呢。”

“我……”

“哎呀,”他打断了楠楠,“你装这副样子给谁看呢?带着你的小男友,滚啊。”

滚啊

滚啊

滚啊

滚啊

滚啊

直到高中快毕业,楠楠都没有再见过他,市里也没有再下过雪,去学校拿完毕业证书,楠楠看见了他,他被人堵在巷子里——是当时天台的那些人。

他们扯着他的头发,大声笑骂着,那样青春年少的人嘴里却是无比恶毒的言语。

最前面的那人伸出手打着他的脸,嘴里说着一连串的怪物,周围的人肆无忌惮地笑着,他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深深,深深地扎进了前面那人的身体里,那人捂着伤口,缓缓地倒了下去,血漫了出来,周围的人吓懵了,逐渐清醒过来后看着脸上衣服上溅满了血的他,一边喊着“杀人了,杀人了”一边往外跑。

他靠着墙站了很久,直起身子后看见了巷子口的楠楠,咧开嘴笑了。楠楠跑到他身前攥住他的手往外跑,不知道跑了多远,力竭的楠楠停下来转身看着他说:“你赶紧逃走吧,去外地,不,去国外,跑得远远的,反正那个巷子很偏僻,不会很快发现的,你,你造个新身份,染个头发,这样,这样不容易被认出来,你赶紧逃啊,赶紧,你,你……”楠楠崩溃地大哭,他轻轻地抱住了楠楠,安慰说:“没事的,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楠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躺在床上不停地流着泪,脑子里是巷子里满身是血的他对着她笑的样子。

几天后,楠楠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很大的风声,对方没有讲话,楠楠也没有。

是他,楠楠知道。

“你……”

“你一定很恨我吧,我对你说了这么过分的话,还把你牵扯进来。”他打断了楠楠。

楠楠咬着嘴唇摇着头,可他看不见。

“我,我问你们班人要来了你的电话,去年就拿到了,可我不敢给你打。”

“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我永远不能沐浴在阳光下。我是个怪物,哈……”他笑了。

“你的妈妈说的对,你不应该和我来往,我这样的人,和我在一起只会被别人指指点点,我一点也不希望你被别人骂。”

“我,那件事,我不后悔,我恨他们,我想让他们全部去死,去死……”

楠楠捂住嘴不想让哭泣声溢出来。

“我,楠楠,我这样的怪物,我……”

“你不是,你不是怪物,你不是。”楠楠大声喊着,“你是我的白雪王子啊,你不是怪物,不是!”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楠楠知道,他哭了。

“楠楠,我很喜欢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一定要幸福啊。楠楠,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

“楠楠,你一定要过得很幸福好不好……”

“楠楠,再见了。”

电话那头再没了声音,楠楠的心一阵钝疼,她来不及穿鞋就往他家跑,快跑到楼下的时候前面突然落下来一个重物,接着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血蔓延开来,弥漫了楠楠的整个世界,一整个血色的世界,伴随着唯一的声音。

咔嚓……

楠楠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很久很久,黑暗中楠楠抬起头,看见窗外的天空落下来星星点点的雪花,渐渐地铺满了整个天地。

楠楠轻轻地下床,出门,漫无目的地在雪中走着,慢慢走到了那片他们相遇的森林。

森林很安静,只有雪花落在树枝上和地上的声音,楠楠轻轻躺在铺满了雪的草地上,看着不断落下雪花的天空,渐渐没有了感觉,呼出的气也无法形成白雾了。

楠楠看见旁边有一个有着一头很漂亮白发的人,她转过头去,对上了他春风般和煦的目光。

他咧开嘴笑了,他说:“我很喜欢很喜欢楠楠。”

楠楠也笑了:“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俯身吻上楠楠,楠楠慢慢闭上了眼。

这样也不错呢。

雪花覆盖了这个世界,一切都是纯洁干净的。

你也是。

终于,白雪王子接走了他的白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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