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潼城内,杨怀暴跳如雷的说道:“三千多关中兵这么大目标,你们居然侦察不到他们动向,真是废物!”
一群斥候跪在地下,脸上带着惶恐之色,却也不敢顶嘴。
发泄了一阵,杨怀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三千人马无论如何隐藏,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将你们侦察到的情报全都说出来。”
斥候首领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等四面侦察,发现好几条路上都留有关中军足迹,可是这些踪迹却往往都是戛然而止。”
“我们花费了大量时间,都未曾侦察到关中军确切动向。”
“只是可以肯定,关中军要么往剑阁方向逃去,要么沿着梓潼水顺流而下,一直往东南方向行军。”
杨怀闻言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说道:“剑阁乃是一座雄关,城中又有邓贤将军领兵驻守,关中军兵败逃窜,根本没有能力攻克剑阁。”
“更何况张任将军也赶往了剑阁,田丰、甘宁若是向剑阁逃去,必定有死无生。”
“我军前番攻破梓潼,已经将关中军战船全都缴获了过来,失去了战船的关中军,如何有能力沿着梓潼水顺流而下?”
杨怀言下之意,无疑是否定了斥候的侦查结果。
斥候首领不敢反驳,只是低头默默无语。
毕竟,虽然他有这样猜测,可关中军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不见丝毫踪迹。
在县衙之内来回走动了几次,杨怀忽然说道:“我们以前一直认为,关中兵兵败以后,会重新聚集在一起仓皇逃走。”
“假如关中军因为兵败军心涣散,却是军心涣散分开逃进山中,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杨怀虽然这样大胆猜测,却也觉得有些不靠谱,毕竟甘宁、田丰虽然不慎丢掉了梓潼,可两人之才能却是毋庸置疑。
再加上关中军无比精锐,杨怀觉得,他们一定能够将关中兵重新聚集在一起。
更何况,纵然关中兵真的四散而逃,也不可能直到今日,都没有办法抓到一个俘虏吧。
“难不成,关中军全都插上翅膀,飞出了广汉郡?”
杨怀左手抚摸着腰间剑柄,眼睛微微眯起,居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踏踏踏!”
就在杨怀愁眉不展之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高沛跨步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高沛就急忙说道:“将军是否发现,这两天城中忽然多了不少精壮的流民?”
杨怀心中一惊,失声叫道:“莫非你以为那田丰、甘宁根本没有逃走,反而让关中士卒混入城中,想要寻机再次攻破梓潼?”
凝重点了点头,高沛说道:“田丰足智多谋,甘宁勇冠三军,他们都是关中举足轻重之人,遭逢此败又怎会放下心中这口恶气?”
“而且关中军军中粮尽,除了再破一城夺取粮草,又如何能够养活麾下士卒?”
杨怀捋了捋自己胡须,思量许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若此二人果真躲入山中,想要抓住他们却是困难无比。”
“假如他们果真妄想再克梓潼,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这话的时候,杨怀脸上满是阴狠之色。
这一日,梓潼城内防守明显严密了许多,百姓们更是许进不许出。
城池之内,全天都有全副武装的益州兵,四处抓捕面生的精壮之士,短短半日居然抓捕到了两百余人。
这些人毫无疑问都受到了惨绝人寰的酷刑,其中果真有不少人忍受不住折磨,招了自己乃是关中士卒假扮的事实。
高沛双手沾满鲜血,旁边一个人早已变得不成人形。
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吐沫,高沛骂道:“真是贱骨头,非要把你打得半死不活才肯招供。”
冷冷瞥了那人一眼,高沛摆了摆手,对身旁士卒说道:“给他个痛快!”
来不及清洗手上的鲜血,高沛就急匆匆前去面见杨怀,对他说道:“已经有二十几人招供,他们的确是被甘宁派进城来,想要应外合再次攻下梓潼。”
“甘宁本来想要领兵逃走,奈何梓潼城破,关中军缺粮,田丰这才献计想要放手一搏。”
“吾观看那些混进来的关中军,亦是个个面黄肌瘦,有许多人甚至好几天没吃饭了。”
杨怀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逃出去的关中军约有三千左右,没有粮草纵然想要逃走,也有些不太现实。”
“他们想要复夺梓潼,获取粮草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我很疑惑,这些天斥候为何侦察不到关中军动向。”
高沛道:“此地以西二十余里的位置,有个极其隐蔽的峡谷,哪怕当地猎人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峡谷。”
“关中军兵败以后,就躲到了这个地方,没有熟悉地理的向导,斥候才没有侦察到关中军动向。”
“纵然有少许斥候侥幸找到那个峡谷,也会被关中军捕杀,故此关中军行踪才一直没有暴露。”
杨怀闻言恍然大悟,益州山地众多,有些地方猛兽出没、人迹罕至,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峡谷并不奇怪。
前段时间也有一些斥候失踪,可这乃十分常见的事情,故此杨怀也没有太过心疑。
今日得到了关中军口供,以前疑惑就全都轻易解开了。
心结解开,杨怀再次出言问道:“可曾逼问出关中军准备何时攻城?”
高沛道:“关中军没有粮草已经撑不下去了,原计划就会前来攻城。那田丰更是设下计策,想要先派一彪人马引出城内守军,再里应外合夺取梓潼。”
说到这里,高沛皱着眉头道:“可是今日,我等大张旗鼓捕杀城内细作,田丰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必定知道自己谋划失败,恐怕不会再来夺城。”
“甚至于,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可能会撤离西边那个隐秘峡谷。”
杨怀觉得高沛之言非常有理,当即狠狠点了点头,而后奋然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贼军隐藏之地,我等又何须被动等待?”
“贼军缺粮已久,士卒们必定气力不济,我军又占据兵力优势,只要主动进攻,定可一战大破关中军,生擒田丰、甘宁指日可待!”
高沛亦是说道:“将军此言大善,兵贵神速,我等现在即可点齐兵马,杀向关中兵驻军之地!”
……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晓得那处峡谷的向导,杨怀、高沛当即领兵三万浩浩荡荡杀了过去。
为了预防关中军再来诈城,两人临走之前不仅留下了一万兵马,还对守城副将再三交代,除非见到他们两个,否则决不能打开城门。
山林之中十分难以行军,益州军往前面行驶了十里路程,却花费了许多时间,因为这里根本没有非常宽阔的道路。
有些地方,就连步卒都极难通过。
摸了把脸上细密的汗珠,杨怀有些惊疑不定的说道:“真不敢想象,梓潼附近居然还有这么一片地方!”
“嗷吼!”
就在此时,一阵虎啸之声传来,益州士卒闻言全都脸色一变。
高沛却是急忙安抚军心,说道:“大虫虽猛,却也不敢贸然袭击大队人马,尔等只管行军便是,休要慌张。”
大军继续缓慢往前行驶,一路之上先后听到了豺狼虎豹的吼叫。
直到此时,杨怀、高配二人才知道,为何关中军隐藏的那道峡谷,会如此隐蔽了。
先不说这里地势太过险峻、复杂,单说山里面的猛兽,都能足以使得许多人望而却步,不敢轻易涉足这里。
“啊,啊,救命!”
忽然之间,一个益州士卒不小心踩空,居然跌入了险峻的山崖里面。
凄惨的呼救之声在山谷内不停回荡着,显得有些瘆人。其余益州士卒见状,脸上也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杨怀急忙厉声高呼:“大家一定要小心,看稳了再走!”
高沛道:“吾严刑拷打那些关中军的时候,就听他们说过这里地势险峻,极其不容易通过,却没想到居然会险峻到了这种程度。”
说到这里,高沛脸上不由露出了忧色。
杨怀咬了咬牙,道:“要不了多久,吴懿、张松就会抵达梓潼。”
“若那个时候,我等尚未能够抓住甘宁、田丰,这桩天大的功劳,此二人恐怕就会分一杯羹了。”
“既然关中军能够穿越险路抵达峡谷之内,我军又岂会弱于他们?而且只要能够抓住田丰、甘宁,无论付出多么大代价都值得!”
说完之后,杨怀就继续催促大军前行,一路之上有不少士卒不慎跌落悬崖。
由于广汉郡比较靠近南方,故此哪怕到了秋季,山中仍旧有不少树木青翠欲滴,焕发着盎然生机。
高沛望着无穷无尽的山岭,以及望不到边的树木,眼中闪过一道忧虑之色。
“这里山林众多,若是贼军以火攻我军,却该如何是好?”
杨怀亦是心中一惊,继而说道:“草木并不太过干枯,纵然以贼人使用火攻,短时间内也不会烈火纵横。”
“况且我军处于上风口,对于火攻完全可以不在意。”
话虽这么说,可杨怀仍旧广派斥候,侦察四周看有没有关中军埋下的引火之物。
一路无事,大军再次绕过一道山岭,向导指着远处的山谷,说道:“从此地进去,便是将军所要寻找的那片山岭了。”
“山岭之内空间极大,还有一条大河横贯其中,若是不考虑狼虫虎豹,这里倒是一个栖息的绝佳之所。”
杨怀见终于找到了关中军驻地,当即大喜过望,就欲领兵杀进去。
“敌袭,敌袭!”
就在此时,一道凄厉的声音响起,却是一位关中军斥候发现了益州军踪迹。
“杀!”
高沛看见关中军斥候,心中再无疑虑,一马当先往山谷之内冲了进去。
三万益州军忽然冲进山谷,哪怕关中军有斥候示警,也根本来不及排列阵型迎敌。
而且他们看起来都有些营养不良,萎靡不振,根本毫无战心。
益州军杀进来以后,关中士卒更是仓皇逃窜,没有组织起一丝像样的抵抗。
“逃啊,快逃!”
关中士卒慌慌张张,径直往峡谷另一边跑去。
甘宁见状大声怒吼:“前面有大河阻路,根本逃不出去,诸军何不奋死一战!”
然而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听从甘宁的指挥,仍旧慌不择路往大河那个方向逃去。
不少士卒直到抵达河边,这才停住了脚步,懊悔不已。
一些精通水性的士卒,却直接跳进了河里,然后往河对岸游了过去。
“咦,水好像并不深啊。”
不少跳进水中的士卒,游到中间以后,发现河水并不能将他们身子淹没,口中不由发出了惊呼之声。
那些不会游泳的士卒,见状却是大喜过望,不顾一切跳进河里,往对岸逃去。
甘宁无奈之下,也只能护着田丰丢盔弃甲,涉水渡河。
杨怀见关中军兵败如山倒,更是意气风发,一马当先领兵往前杀去,口中大喝:“生擒田丰,活捉甘宁!”
“生擒田丰,活捉甘宁!”
益州军亦是士气大振,个个奋勇向前冲杀。
却说关中军在危险之前,爆发出了强大的潜力,纷纷涉水逃向了对岸。
杨怀、高沛领兵杀到河边,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就冲进了河中。
向导看见明显下降许多的河流水位,欲言又止,可是想起现在乃是秋季,水位降低也情有可原,倒也没有吭声。
“杀!”
杨怀、高沛刚刚领兵涉水渡过大河,忽然就听到了一阵轰隆巨响。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翻滚着的洪流,携带万钧之势,势不可挡奔腾而下。
“糟糕,中计了!”
他们见此情形,都不由脸色大变。
“救命啊,救命啊!”
“快上岸,逃啊!”
“滚,不要挡住我的路!”
正下到河里的益州军,此时完全凌乱了,你推我攘的往岸上跑去。
“轰隆隆!”
然而洪水来得太过迅速了,猝不及防之下的益州军,有很多都被冲跑,他们绝望的呼喊,也终究被淹没了。
而此时,绝大多数益州军还没有开始渡河,仍旧留在河对岸。
“杀!”
就在此时,本来一直仓皇逃窜的关中士卒,却是忽然返身杀了过来,甘宁更是跃马舞刀,直取高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