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既然已经被张既挑明,文昭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反而仗着自己的身份,开始向张既问计。
“前番不好明言,如今再次求问先生,吾若是想要清平四海,重振汉室,当如何行事?”
张既深深看了文昭一眼,若有所指的说道:“大将军果真想要振兴汉室么?”
文昭微微一愣,悄悄观察了一下张既的表情,这才一脸正气的说道:“吾既然身为大汉子民,自当以振兴汉室为己任。”
现在尚且不知道张既对于汉室,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故此文昭可不敢流露出反心。虽然觉得别扭,他仍旧装作一副大义凛然,忠于汉室的模样。
张既却只是静静看着陈旭,也不答话,直到将文昭看得脸色微红,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推开房门走到了庭院之内,文昭亦是急忙起身跟了出去。
张既目光放在一个大树上,文昭抬头看去,才发现这个大树已经完全枯萎了,树身亦是千疮百孔。
右手指着前面这颗枯树,张既说道:“大树已经干枯,根也已经烂了。这四年以来,我每日都为它除虫、浇水。”
“可事到如今,它仍旧没有丝毫起色,反而使照顾他的人厌倦了。”
“不仅是照顾它的人,这个庭院之中,哪怕是几位下人,看到这颗枯树也感觉十分厌恶。”
“现在的它既不能遮风挡雨,也不能结出果子,反而枯黄、干瘦,招惹虫蚁,让人看起来心中烦闷。”
“故此,常有人劝我将其砍掉,扔在火里烧掉,而后在此地重新植上一棵树。”
“可是我仍旧顾念这棵树往日之辉煌,想起曾经在它的树荫下乘凉,想起曾经吃过它结出的甜美果实,享受过它的恩惠。是以,吾心中不忍用其他树取而代之。”
“不知对于此事,大将军可有什么建议?”
文昭心中一震,当即明白了张既的心意,急忙说道:“树已枯死,纵然先生对此树期望再高,它也不能再度复生。”
“若是强行将其留在此地,反而会使得院中其余人,连带对先生一起感到不满。”
“既然如此,先生不如就听从下人建议,将此树伐了,仍在火里烧掉,再植上一棵健康而又生机勃勃的树苗。”
“他日,这颗树苗未必不能长成另外一颗参天大树。它所结出来的果实,甚至会更加甜美;它能遮挡的阳光、大风,甚至也会更加严密。”
听见文昭的这番话,张既笑了,笑得非常灿烂。他知道,文昭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枯烂的大树,就好似现在已经日薄西山的大汉王朝;新生的树苗,就好像另一个欣欣的帝国。
至于下人们厌倦了这个枯树,想要植上另外一棵树,也可以说是陈旭麾下文武的心愿。
张既知道文昭初次与自己相见,摸不清自己到底是否愚忠汉室,这才左右言他,没有推心置腹。
张既打的这个比喻,也就是告诉文昭:看,我也知道大汉王朝,已经日薄西山了。
他如此作为,其实也是在表明心迹,让文昭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好与他畅谈天下大事。
文昭亦是极其聪慧之人,知道现在不是弄虚作假的时候,故此也表明了自己,对于汉室有取而代之的心意。
这一次,不仅张既在看着文昭发笑,文昭亦是盯着张既,眼含笑意。这一刻,两人颇有君臣相宜,心有灵犀,如鱼得水的感觉。
笑过之后,文昭再次敛容问道:“吾往常在家中栽了几棵树,最为看重中间那颗强壮的树苗。”
“然而,那个树苗旁边其他的树,经常与这个树苗争夺阳光、水分,使其不能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却该如何是好?”
张既答道:“大将军可以留下远处的树苗,好为那颗强壮的树苗遮挡狂风。却将附近其他的树,一颗颗砍掉。”
“待强壮的树苗更加强壮,不再畏惧狂风之时,再去砍伐远方的树苗不迟。”
文昭这是变相向张既询问,该如何应对其余诸侯。
张既答得亦是十分简单,总结起来就是:合纵连横,远交近攻。
文昭听见张既的一番话,当即躬身作揖,道:“先生之言,使吾茅塞顿开,吾欲和先生抵足而眠,彻夜长谈,不知先生是否愿意?”
张既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随后,两人相携进入内室,脱掉鞋子上了床榻,开始畅谈天下大势。
上到诸侯之间的事情,下到政治、民生、屯田、律法、修桥、徭役,无所不谈。没过多久,两人居然已经错过了晚饭。
直到典韦差人送来饭食,文昭才猛然惊醒。只不过,他将饭食放在床的旁边,仍旧孜孜不倦的向张既请教。
张既亦是感觉文昭乃一代雄主,胸怀天下,故此也没有去理会饭食,继续与文昭高谈阔论。
两人从天明时分聊至夜幕降临,就连屋中的油灯都因为油烧干而熄灭了,他们仍旧在黑暗之中,交谈甚欢。
文昭很久没有与人谈论这么多话了,今日只感觉胸中有无数话题,都想要与张既聊一聊。
他也发现张既十分博学,不管是政务还是兵事,都非常精通,说起来哪怕文昭这个沙场宿将听见,也忍不住拍案叫绝。
“哦哦哦。”
就在两人忘我交谈之时,鸡鸣之声再次响起,文昭抬头观看,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蒙蒙亮光。
他叹道:“与先生交谈,真是终日不倦啊。”
张既亦是叹道:“只恨逢大将军太迟矣。”
文昭抓住了张既的手,凝重的说道:“吾有生之年,真的很难清平四海,一统天下么?”
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情况下,以不同的方式,已经被文昭问了三次。
只有来到这个时代,才知道战争的残酷,才知道称霸天下的困难。特别是现在,除了刘璋以外,其余诸侯都并非庸碌之辈。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文昭于有生之年一统天下,可谓是无比困难。
故此,他才三次恳切的向张既,询问了相同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