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吟撩开了车帘,看着蜿蜒的山路和郁郁葱葱的高阔树林,微微阖上了眼眸,让马车带起的清风吹拂着自己的脸庞,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归元寺环境清幽,芳木亭亭如盖,佛雕林立,看似是天下最圣洁的地方,其实也不过把污垢藏在暗处不为人所知罢了。
传说归元寺佛塔内供奉的神像是大宸第二位皇帝的肉身,神像被称为“肉胎佛”,后来又有一位皇子在这里出家修行,修撰经书,传扬佛法,所以归元寺的名气始终蒙着一层皇家的神秘色彩,后来慢慢的成为皇家寺院。
每逢初一,十五方开庙接待香客,门前有卖应节耍货和上都地方风味小吃的摊点。
据说每年立春之日都要在这里举办迎春会,卷鸡毛以互相祝贺,随后蜂拥至庙内拈香,以祈求一年的平安吉庆。
咯噔一声,马车停住了,耳边响起车夫的声音:“太太,到了!再往上,就不是马车能走的地方啦!”
如吟收回自己泛滥的思绪,睁开眼眸,应声道:“知道了!”
她把视线落在庞姨娘的脸上,瞧着那圆润晶莹的面容,心道真是一张漂亮的脸蛋呢!又偏生有一颗逢迎又歹毒的心肠,定然能够圆了刘嗳的心思!
这样的娇娇若不去伺候冯郇,岂不可惜?
马车外响起两个陌生男子严肃的声音:“是刘家的太太吗?”
如吟清冷的声音扬起:“正是!”
那两个男子应了声是,而后道:“既然是刘家的太太,就请移吧!”
如吟在碧荷、灼桃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便瞧见两个衣饰鲜亮,气势逼人的侍卫正目光灼灼的打量着她们的马车,身后一射之地停着一顶青帏小轿,还有两个垂手站着的轿夫。
如吟朝着马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家太太就在上面!劳烦两位了!”
两个侍卫只朝着如吟点了点头,神情虽然没有不耐,却也说不上多尊重。
两个人从马车中把沉睡着的庞姨娘带进了轿子里。
轿夫抬起轿子,其中一个侍卫朝着如吟说道:“人我们带走了,您且自便就是!”
如吟躬身应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在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里消失不见,那颗剧烈跳动着的心才恢复平静,这两个侍卫啊,其实是熟人呢!
她以为自己见到这些刽子手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会发疯,会上前揪着他们厮打在一起。
原来没有。
她很平静,平静的计划着每一个人的死期。
重生而来,她的心也变得像刘嗳一样冷硬如刀。
她垂下头,轻声叫上身后的灼桃和碧荷:“走吧,随我去佛堂上柱香吧!”
碧荷灼桃一左一右搀扶着如吟,沿着青石小径往前走着,走了将近一刻钟,便瞧见了专门引路的小沙弥,如吟托他带路,去了弘业大师讲经的佛堂。
一间布置的十分华丽严整的斋房里,烟雾袅袅的从香炉中升起,冯郇正靠在软塌上,惬意的吸了口轻浮的香料味道,眯起眼睛打量着画像上的人儿,脸上露出满意而淫邪的笑容。
门外想起笃笃笃两重一轻的敲门声。
冯郇懒洋洋的说了声进来,然后就问:“人可带来了?”
两个侍卫恭敬回答:“带到了!现下可要带进来?”
冯郇点了点头,然后就瞧见了两颊跎红的庞姨娘,他打量了两眼,便点评道:“面容娇憨香艳,却失之普通,终究是俗物,比起这幅画……到底是……”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不敢出声。
凝望着庞姨娘,冯郇抬起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摩挲了一下,道:“抬进来了!听说有旁人知不得的好处呢!我就尝一尝这个中滋味如何!”
庞姨娘被放在了墙角边的拔步床上,淡青色的薄纱飘扬开来,两个侍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香炉中的忽然腾起了浓烟,缥缈的透白色烟雾被庞姨娘吸入鼻中,冯郇脸上再度露出猥琐的笑容,朝着衣衫半露的庞姨娘走了过去,步履带着迫不及待的欲望。
……
归元寺厚重的钟声响了起来,悠扬三声过后,讲经的弘业大师便起身离开,徒留一室信徒在原地静坐,片刻后,有三三两两相识的太太们搀扶着起身,一柱香后,偌大的佛堂已经空无一人了。
只有上首的金身佛像,在微暝的天色中发出不甚明亮的灿灿金光,佛祖的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悲悯众生的微笑,注视着整个天下。
如吟双手合十,虔诚的叩了三个头。
沉思片刻,如吟起身离开佛堂。
昭南早已在门外等候良久,跟着如吟沿着偏僻小径一路往前:“事情成了!姨娘进了冯相的斋房,被抬出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如吟就继续问:“她现在人呢?”
“在马车上!”昭南回答道:“哎,您是不知道,庞姨娘哭的跟个泪人似的,骂骂咧咧的,被冯相府上的侍卫呵斥了一通,吓得她一声哽咽就憋在了喉咙里,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如吟意味深长的注视着昭南。
前世的时候,把画像送去冯相府上的,就是他。
这一世,把画像送去冯相府上的,仍旧是他。
始终被利益趋势的人呐!
如吟收回目光,叮嘱道:“此事不得声张,回府吧。”
没有机会去见叶临了!
昭南这个人,她实在无法信任!
坐进马车里的时候,如吟被庞姨娘愤恨的几乎冒出火花的眸子吓了一跳。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啊——又怨恨又绝望又无助!
而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呢?
如吟笑着,口吻随意:“今日听了弘业大师的讲经,真真是茅塞顿开!以后有时间了,还是多来听听的好!”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平安符递过去:“这是给你和蕊蕊的!”
黄色的符纸隐约露出朱砂涂就的铁画银钩,在如吟白嫩的掌心散发着厚重又朴实的光泽。
庞姨娘没有去接,她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手上的指甲狠狠的嵌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她咬紧了牙齿,却仍旧恐惧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额头忽然传来微凉的触觉,惊愕的抬起头,原是如吟的那双手贴了过来,一片恍惚中,她听到如吟含笑的声音。
“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你怕什么呢?”
嘴中有铁锈的腥味四散开来,庞姨娘双目一片通红,她望着如吟那张含笑的,温柔的脸,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明明将近五月天了,她却身手如浸寒冬,冷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