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莲没有看错,那大和尚确实是嘉木扬喇勒智,另外三人正是在青云山庄朝过相的青锋剑客朴鹰扬、铁掌无敌赖铁成和百宝郎君何非。他们出襄阳南去,目的正如言成霖所想到的,是去黄州行剌孟珙,化解襄阳的危机。他们称得上是当世高手,金碧莲和王人英要跟踪他们,胆子也太大了点。
襄阳在湖北北部,黄州在湖北东部,相距本不太远,快马加鞭只消一日便到。天擦黑时,王人英已缀着嘉木扬喇勒智他们跑了百余里,在一个名叫七里庵的小镇打尖。嘉木扬喇勒智和青锋剑客朴鹰扬、铁掌无敌赖铁成、百宝郎君何非都是老江湖了,身后跟了一骑自然不会不知。嘉木扬喇勒智四人把房间号好,小二才端上酒菜,嘉木扬喇勒智又要了几样素菜,这时王人英便进店了。嘉木扬喇勒智瞪了王人英一眼,觉得眼生,因见王人英还是个大孩子,身上衣衫倒还华丽,也就没有吱声。王人英号好房间,在嘉木扬喇勒智旁边桌上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也要了点酒吃了起来。
他有意无意的瞥了嘉木扬喇勒智四人一眼,便心中有数:这大和尚便是金碧莲所说的嘉木扬喇勒智了,高瘦一点的两眼威棱毕现,一柄剑插在背后,一定是使剑的高手。略矮一点,十分壮实的那一位,身上不见兵器,拳掌上一定十分了得。还有一位面皮白白却又显得干瘦的,身上鼓鼓囊囊像是装了不少东西,不像兵器倒像是暗器,倒要拿来瞧瞧。王人英见百宝郎君身上带着不少物事,便有点手痒,也算是他的职业习惯吧!百宝郎君何非见王人英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固然不知道王人英已在打他的主意,但一个大孩子独自远行,却也起了点疑心。他问王人英:“这位小相公,是一个人吗?到什么地方去?”
王人英答道:“大叔你这是问我吗?我去黄州,你们也是去黄州吗?我们同行如何?”
嘉木扬喇勒智横了何非一眼,嫌他多话。何非含糊说道:“我们不去黄州!”
王人英现出失望的样子,说道:“明儿我只好一个人上路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回到房间,王人英寻思,这四个人分明是去黄州的,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说去黄州时,他们为什么有点吃惊?莫非要去做什么勾当?若然如此,只怕对我有所不利,一人在外,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可不能睡得太死!又想,他们若要暗算我,只会从穸子进来,那个个子高瘦,长着一张死人脸的腰里鼓鼓的一个布囊,里面装的什么?莫不是暗器?得想法把它换来!想到这里,因赶了一天的路,不觉困倦,遂和衣往床上一躺,不一会便发出了鼾声。
何非回到房间,问嘉木扬喇勒智:“大和尚,我和那小子说话,你瞪我干什么?”
嘉木扬喇勒智说道:“我是怕你露了行藏,坏了大事!”
何非说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怎的便会露了行藏?”
嘉木扬喇勒智问道:“你可知那小子的来历?”
何非说道:“一个半大不大的小男孩,管他什么来历?莫非会对我们不利?大和尚你也太多虑了吧?”
嘉木扬喇勒智说道:“一个半大不大的小男孩,跟了我们一百多里,可也太不简单!”
何非说道:“照你这么说来,果然有点蹊跷,要不我把他收拾了?”
嘉木扬喇勒智说道:“也不急在一时,你去和朴、赖两位说了,明早五更动身,你在动身前把那小子结果了!”
何非说道:“便宜那小子多活一晚!”
五更时分,
何非闪身来到穸前,拉开穸棂。他的轻功原本极佳,跳进房中,竟是无声无息。仿佛腰间一动,因极轻微,也没有在意。摸到王人英床前,提起短刀,嘴里默念了一句:“小子你别怪我,谁叫你一直跟着我们呢!”手中刀一扬,当真是出刀如风,电光石火间,已向躺在床上的王人英砍下。
何非这一刀砍在床上,想不到床上却是空的。何非心知不好,急忙一闪身退向一边,举刀向上一架,却没有人向他袭击。环视四周,房间里空无一人。细看床上,哪有什么人?
不说何非没有杀到王人英,心中纳闷,且说王人英听得穸子上“咯”的一声,随即闪身下床,当穸子便慢慢拉开时,王人英已到了穸下。眼见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从身形看,便是那个长一张死人脸的人。王人英是何等的灵精,趁来人向床边闪去之时,伸手在他腰间摸了一下,随即跃出穸外。此时王人英把自己的钱囊(钱拿掉了,却放了一只烧鸡和半斤牛肉)和何非的暗器囊掉换了,早上了屋脊,注视着嘉木扬喇勒智的动静了。
何非回到自己房间,对嘉木扬喇勒智说:“想不到我何非做了几十外黑道买卖,这一次竟失手了,那小子不在房里!”
嘉木扬喇勒智没有多问,只说了声“快走”,当先走出房间。隔壁朴鹰扬和赖铁成也结束好了走了出来。四人到马房牵了马,出客栈匆匆走了。王人英自穸口跃出,便置身房顶。他在向何非腰间一摸之际,已把何非系在腰间的暗器袋换了下来,他的口袋颜色和大小份量与何非的差不多,不过里面装的是一只烧鸡、半斤牛肉和几十个铜钱。别说天黑,便是白天不用心还不易发现。眼见着嘉木扬喇勒智四人出客棧向黄州方向走了,才暗笑一声,去马房牵了马,暗暗的跟了上去。
当天傍晚,嘉木扬喇勒智四人到了黄州,不过没有进城,他们怕守城军士查出端倪,就在城外找了一个寺院落脚。庙宇名叫龙华寺,极大的一个去处,香火原本很盛,因连年征战,百姓死的死,逃的逃,上庙求神拜菩萨的自然少了。嘉木扬喇勒智给了一锭五十两的大银算是香火钱,住持便把他们四人当活佛菩萨了。王人英虽一路缀在嘉木扬喇勒智身后,却也要避免被嘉木扬喇勒智发现,只能远远的跟着,相距也有一、二里地。他没有看到嘉木扬喇勒智是否进了城,是以在牵马进城时,掏出几块碎银,送给两个守城的军士,说道:“两位军哥,在下有事相问,这点碎银就请军哥买碗茶吃。”
钱可是第一亲和的东西,俗话说钱多人不怪,比之关防路引要管用得多。其中一位军士伸手接过碎银,问道:“不知小哥何事相问,我们若知道的,一定告诉小哥。”
王人英说道:“不知两位军哥可曾见到有四人骑马进城?其中一位是和尚,身披大红袈裟,其他三位……”王人英说了朴鹰扬、赖铁成和何非的相貎特征,守城门军士说道:“好教小哥得知,我们并未见有如此四人进城。只在中午有一个和尚进城,却没有骑马,更没披大红袈裟。”
王人英说道:“敢问军哥,城外附近可有隐密寺院可以住宿?”
军士说道:“出城门向西南两里来地,有一个龙华寺,却是好几百间房的大寺,他们去了那里也说不定。”
王人英谢过守城军士,径自进了黄州。他本想去黄州的州衙打探父亲一行人的消息,就便把嘉木扬喇勒智来黄州的事告诉父亲他们。后来又改了主意,先找了个客栈住下,向小二打听了去州衙的道路,把晚饭吃饱,又休息了些时,看看已到一更天光景,这才从穸口跃出,竄房越脊,向州衙奔去。他年纪虽不大,但家学相传,他的轻功比之乃父王乐山还有所不如,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的了。在离州衙百十步处,找了一个暗处隐伏下来。
到了二更天光景,一阵衣襟带风之声传入耳中。王人英定睛看时,却见四条黑影已从离他不远处擦身而过,向州衙奔去。其中一人身披袈裟,不是嘉木扬喇勒智是谁?王人英现身出来,追了过去,嘴里大声喊道:“好贼子,不要脸,偷我的钱囊!”
嘉木扬喇勒智刚到黄州州衙房上,见后面内书房亮着灯,正要吩咐动手,听得王人英在身后大呼小叫,回头狠狠的说道:“果然是你这小子捣鬼!谁偷你钱囊了?”
王人英说道:“谁进我房间便是他偷我钱囊!我因内急,去寻毛廁出恭,回来见穸子也开了,钱囊也不见了,不是你们还能是谁?我钱囊里有一只烧鸡、半斤牛肉,原准备在路上吃的,给你们偷去了,我倒饿了一天!贼和尚,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人!”
嘉木扬喇勒智要暗杀孟珙,还未动手,王人英便在身后乱嚷,他们这暗杀还能成功?嘉木扬喇勒智怒极,身形一停,随即向王人英欺近,当头便是一掌。王人英早防着这一着,一直保持与嘉木扬喇勒智四个人十步的距离,见嘉木扬喇勒智出掌,向旁一滑步,已是二十步开外,嘴里又嚷道:“不得了了,贼和尚要杀人了,救命啊!”
王人英叫声甚大,州衙的房顶上有如此大的动静,底下的人还能不知道?王人英自小在木渎长大,一口的苏州口音,住在州衙保护孟珙的王乐山、德清、文仲以及飞凤阁主吴莹玉一听便知是他,随即纷纷现身。先是张世杰站在内书房门前,手里银枪杆在地上一顿,喝道:“什么人在此喧哗?”随即笑道:“原来是大和尚到了,真是有失远迎!我们在青云山庄只对得一掌,今日见个高低如何?”
张世杰还站在内书房前说话,德清和文仲已竄上房顶。德清对青锋剑客朴鹰扬说道:“今天得要领教领教你的剑法了!”话未毕,身形早动,一招“凌寒一枝斜”,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德清的拂尘柄便指到了朴鹰扬胸部。招未用实,朴鹰扬便觉膻中穴隐隐发麻,急忙闪身躲过,抽出青锋剑又在胸前划了半个圆圈。消了德清这招。不过他并没有进招。因为他不是要对付德清一人,而是要先看清当前形势,决定打还是跑。
几乎是在德清向朴鹰扬进招的同时,文仲对赖铁成说道:“你不用兵器吗?好啊,先吃我一掌!”声到掌到,一招小鬼拍门,击向赖铁成胸部。赖铁成以掌力自负,自然不肯示弱。嘴里说了声“来得好”,用黑虎掏心的招式迎着文仲对了一掌。只听“啪”的一声,各退一步,因脚下一用力,劈哩啪啦一阵乱响,瓦片碎了不少。
这边一动上手,飞凤阁主和史百禄也上了房,飞凤阁主对嘉木扬喇勒智说道:“小和尚,今天可跑不了了吧?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这段日子有长进没有!”飞凤阁主对嘉木扬喇勒智还以大对小,说了句便宜话,史百禄上房后连门面话都不交代,向着何非一杖拦腰扫去。
这时候最狼狈的便算何非。王人英说有人偷了他的钱囊,他一摸腰间,才知这行囊果然和自己的有点不同。忙解开一看,里面不是烧鸡是什么?事先准备好的种种暗器竟不知哪里去了,或者说不知在何时何处丢了!为什么王人英的钱囊挂在了他的腰间,何非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但没有了暗器,对他来说便无能为了,一柄短刀勉强把史百禄的鸠杖挡开。
此时州衙里到处灯火通明,一片声喊着“捉剌客!”而在内书房门前,左有张世杰,右有孟姣姣和孟娟娟,中间一位将军威仪棣棣,赫然便是黄州的知州、正准备攻取襄阳的领军使孟珙。当此情景,嘉木扬喇勒智和青锋剑客朴鹰扬、铁掌无敌赖铁成、百宝郎君何非自然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嘉木扬喇勒智自知还不是飞凤阁主吴莹玉的对手,一招没打便跑了,他跑时倒也不忘招呼同伴。朴鹰扬躲开德清一招,谁知德清招里套招一招接一招,第一招“凌寒一枝斜”未用实,第二招“雪海香光”,拂尘的尘尾向着朴鹰扬的面门拂去。朴鹰扬青锋剑在手,挽了一个剑花,化解了这招。恰好嘉木扬喇勒智示意要跑,不及进招,转身跳开。赖铁成和文仲对了一掌,觉得文仲功力深淳,自己至多能和他打成平手,嘉木扬喇勒智一说走,再不见机更待何时?何非没有暗器,见史百禄一杖扫来心便发虚,勉强挡过一杖,不等嘉木扬喇勒智发令,先就跑了。以飞凤阁主的身份,自然不会追嘉木扬喇勒智,德清和文仲原本处事不为己甚,留有余地,再说试了一招,也知敌人并非弱者,不到百招以外分不了胜负,是以也没有追赶。史百禄心知自己的武功比不上飞凤阁主、德清尼姑、文仲,独自一人更不愿追了。嘉木扬喇勒智四人辛辛苦苦从襄阳赶到黄州,原本想暗杀孟珙,如今暗杀不成,孟珙身边又有如此多的高手,料想无法得手,连夜回襄阳去了。
嘉木扬喇勒智和青锋剑客朴鹰扬、铁掌无敌赖铁成、百宝郎君何非一走,王人英早跳下院子。张世杰不认识王人英,把枪一横,喝道:“慢来!”孟姣姣和孟娟娟去过木渎王家庄,见过王人英,此时孟娟娟对张世杰说道:“刚才没见你和嘉木杨勒喇智大和尚打架,现在倒对自己人逞威风了?”
孟姣姣笑道:“娟娟你别错怪了他,不是原先说好的,由他守着内书房吗?”
说话间众人纷纷从房上跳下,王人英对王乐山说道:“爹,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边说边把何非的暗器囊递给王乐山。
王乐山问道:“倒是像何非的暗器囊,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王人英说道:“我用一只烧鸡换来的!”
史百禄说道:“怪不得今天何非没发暗器,原来是给王贤侄换来了,好功夫,好手段,这叫什么?雏凤清于老凤声?”
王乐山说道:“九头乌你别夸,不过学了点老子的偷儿本事,上不了大雅之堂!”
文仲笑道:“妙手空空,这世上几人能够?”
众人夸了王人英几句,王乐山叫王人英拜见了孟珙,又一一引见,孟珙遂请众人入室闲谈,自己则约了张世杰商量军务。
内书房外侧便是花厅,众人入坐后,王乐山问王人英:“你小子不在家里呆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把金碧莲一人撇在王家庄?”
提起金碧莲,引起了飞凤阁主和德清尼姑的关心,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