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成霖和孟姣姣带着赵丙离开绿柳山庄后不几天,孟娟娟、郭继斌、张兰苹带着小可可去了会州。确切的说,是去了离会州还有五十余里的一处山庄。山庄之内固然少了凝碧池般的一泓碧水,一条清涧,其水也蜿蜒,并且清过凝碧池水。还有着无数的参天大树,环护掩映。远离名动江湖的绿柳山庄而在会州安家,固然是守着父母的坟茔,也有厌倦江湖、豹隐避世的意思。乍居此处,端的如置身世外。
孟娟娟和郭继斌、张兰苹一走,绿柳山庄便只有朱四达、郭凤妺、张燕红、西门飞熊四个人了。李木头右臂使不了锤,李铁头给他取了个媳妇,因郭继斌走了,李木头平时便不来绿柳山庄,偌大的山庄顿时便冷清了起来。
冬天在墙角路边扔下一捧殘雪缓缓北归,风失去了冬天的依持便失去了尖利,变得软软的柔柔的,凝碧池的冰渐渐溶化,山庄门前道旁的柳树的枝条也有了点绿意。这天早饭后,朱四达正和西门飞熊在厅里说话,计算着言成霖、孟姣姣和赵丙的行程,计算着他们何时能回到绿柳山庄,忽听门外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朱四达和西门飞熊走出大门看时,却见十余骑正从门外大道上向山庄奔来。西门飞熊对朱四达说道:“是到绿柳山庄来的!”
朱四达说道:“不错,正是冲我们山庄来的!”
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这群人已奔到大门前,为首的一人跳下马,把缰绳往身后伴当一丢,迈着大步向朱四达走来。朱四达见他长得粗豪,却也有五十多岁年纪,背上插一把单刀,细一瞧,竟就是在上泗镇向郭凤妺出手、反被郭凤妺摔了个大跟头的那位仁兄。朱四达向他微微一笑,又拱了拱手,说道:“几年不见,阁下在哪里恭喜?还未请教阁下大名,不知来敝庄有何贵干?”
那人向朱四达细细看看,才想起在上泗镇曾见过,因那一跤跌得实在不雅,竟有点不好意思。因朱四达问得客气,便也向朱四达拱拱手,说道:“在下姓禇名天霸,乃同天山庄的大庄主。同天山庄听说过吗?就是原来的青云山庄。庄主赵青云和儿子赵守拙死在青龙山郭家庄,庄中无人,我们三人便把青云山庄作个安家的要本。我们名字中间都有一个‘天’字,故改名为同天山庄。我们来绿柳山庄也没有什么贵干,只是绿柳山庄的名头太大,前来见识见识!”
站在禇天霸身后一人向前走了一步,对朱四达说道:“你是朱四达吗?我叫裴天勇,这厢有礼!”说毕向朱四达拱拱手。
朱四达见他长得精瘦,也有五十多岁,腰带上插着一柄小锤和一根钻子,心想:“原来是石匠出身!”嘴里说了声“幸会”,也还了一揖。
朱四达虽和禇天霸、裴天勇说了两句话,却仍是当门站着,并没有揖客的意思,摆明了来的是一伙毛贼,没必要恭而敬之。朱四达故意对西门飞熊说道:“我们久未涉足江湖,今天才知江湖中竟出了这么些英雄好汉!”
西门飞熊跟着说道:“我们真是孤陋寡闻了!”
朱四达和西门飞熊的话中,有明显的抑揄之意,并不把今天来的这一干人放在眼里,便是禇天霸、裴天勇也是听得出的。这时从众人中走出一人,向朱四达拱手说道:“在下高天明,今天来绿柳山庄,想在大厅之中坐上一坐,讨一杯茶吃,不知成也不成!”
高天明这话有明显的挑战的意思,也是对朱四达不把他们当客人的不满。朱四达见他三十多岁样子,团团的一张脸,人生得白净,衣服也光鲜。腰悬长剑,一只手放在剑把上,显然有点怒意。
朱四达笑道:“诸位大老远的前来敝庄,只是想在大厅之中坐上一坐,讨一杯茶吃吗?成,成,这有什么不成的?敝庄虽然庄主不在,在下这点主还能作。”说到这里,才往旁让开一步,又一摆手,说道:“诸位请!”
禇天霸、裴天勇、高天明三人步入厅中,分宾主坐下。其余的都是伴当,把马拴好之后踅到厅中,在另一处坐下。
上茶之后,禇天霸问朱四达:“久闻绿柳山庄庄主言成霖言大侠武功盖世,真的不在庄中?”
朱四达有意大话吓唬:“敝庄主去大都见忽必律去了,庄主的行踪等闲人也无从猜度,诸位有事只管说,在下也还作得了主。”
裴天勇说道:“朱兄说的是。在下兄弟三人听江湖中传说,绿柳山庄建得有藏珍楼,把玉如意、翡翠西瓜和夜明珠放在藏珍楼上,不知是也不是?”
朱四达心想:原来是冲着三宝来的,凭他们也配!嘴里答道:“江湖传言倒也属实,敝庄果然建得有藏珍楼,玉如意、翡翠西瓜和夜明珠也果然都放在藏珍楼上。”
高天明问道:“藏珍楼建在何处,可否让小可开开眼?”
朱四达说道:“有何不可?若要观看,不妨移步。”
说毕,带着禇天霸、裴天勇、高天明在前,西门飞熊则走在最后,走到大厅的后廊上站定。廊下便是凝碧池,池宽两百多步,此时薄冰乍化,一阵风吹过,清漪碧浪,摇碎了一池天光,也揉碎了藏珍楼在水中的倒影。而真实的藏珍楼,矗立在凝碧池的彼岸。众人放眼看去,却见一座飞檐翘角的歇山式建筑,外观却也玲珑。虽只三层,因起层极高,从地面到楼顶总有十丈开外。檐角风铃丁东,使人越发感到楼中的神秘。看了一会,众人回到厅里。禇天霸说道:“江湖上传言不虚,这藏珍楼建得果然宏壮!”
裴天勇问朱四达:“玉如意、翡翠西瓜和夜明珠真的就放在藏珍楼里?”
朱四达说道:“确实放在藏珍楼顶层之中。”
高天明紧接问道:“可容在下等取走?”
朱四达答道:“你们若想取三宝,只管去取。”
一直没有说话的西门飞熊冷笑一声,说道:“以你们的能耐,只怕不仅取不到三宝,还得把命丢在藏珍楼里!”
高天明侧着头把西门飞熊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问道:“小子,你看不起我们?”
西门飞熊说道:“我不是看不起你们,而是高看了你们!”
眼见两人言语失和要起冲突,朱四达说道:“飞熊说话虽不中听,却也是好意。敝庄藏珍楼中,削器埋伏甚是利害,依我的见识,三位还是慎重一点的好。”
高天明冷笑说道:“江湖上传言绿柳山庄是如何如何的利害,今日一见,却只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子,叫人好生失望!凭你们两人,能保得了藏珍楼?”
高天明话说得无礼之极,朱四达心里虽不快,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说道:“藏珍楼何须要保?”
西门飞熊年轻气盛,心里固然是瞧不起禇天霸、裴天勇、高天明三人,听高天明说他和朱四达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子,便有点恼怒。嘴里不客气的说道:“我们‘一个老头一个小子’也只是在绿柳山庄干些洒扫的事,这几年来绿柳山庄的人多了,我们也颇认识几个江湖人物,却从没有提起过诸位的名号。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看三位只当得‘小毛贼’三字!”
高天明“仓”的一声拔出剑来,指着西门飞熊说道:“小子无礼,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说毕就要出招。
朱四达伸手虚拦一拦,说道:“三位是来打架的还是为着三宝而来的?”
高天明说道:“先打架再取三宝!”
裴天勇说道:“天明说得不错,这小子骂我们‘小毛贼’,这一架不可不打!”
禇天霸说道:“要不打也可以,叫这小子向我们叩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
朱四达年近七十,火气全消,听了只是冷冷一笑,西门飞熊哪里还忍得住?他说道:“不识进退的东西,敢小觑绿柳山庄,真得教训教训你们!”他向厅中走了两步,目光在禇天霸、裴天勇、高天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问道:“你们是一个一个的打,还是三人一齐上?”
高天明说道:“小子好狂,我先来教训你,叫你知道同天三雄的厉害!”声到剑到,一招“李广射虎”,剌向西门飞熊的前胸。这倒并不是高天明出招迅捷,而是先出招后说话。西门飞熊不慌不忙,闪身让过。高天明一剑走空,改剌为削,一招“横云断峰”,向西门飞熊的右臂削来。西门飞熊右手在高天明的手腕上一拨,左手便要搭向高天明的左肩。以西门飞熊现在的功力,只要一搭上高天明的肩膀,高天明这一条胳膊便算是交代了。西门飞熊跟着朱四达寻找稽耸,后来又住在绿柳山庄,原先暴烈的脾气改了不少,轻易不出手伤人。今天见这三人不知天高地厚,抑或别有所恃,出言不逊,有心出手教训,一人下他一条胳膊。转而一想,何必与这三人一般见识?何不与他们开个玩笑?心里这么想,身体往高天明身上一贴,左手探进高天明衣中一划一剪,高天明的腰带已被西门飞熊剪断。高天明先还不知,怕被西门飞熊点中穴道,使劲向旁一跳,这一跳不要紧,竟把裤子跳掉了下来。西门飞熊得理不让人,说道:“这个不算,你裤带没系牢,系好裤子再打!”
高天明的裤带不是松掉的而是断掉了,这一点不只是高天明知道,裴天勇和禇天霸也知道。不等高天明回答,裴天能早取出别在腰带上的小锤和钻子,“当”的一碰,说道:“小兄弟有点门道,我来领教高招!”虽还托大,说话的口气却客气多了。
裴天勇用小锤击钻子伤人,小锤和钻子也可以分别伤人,使的全是近身搏斗的小巧招数,与西门飞熊的缠丝蟠龙掌同一路子。朱四达没有看错,裴天勇确实是石匠出身,锤和钻是他的吃饭傢什。所出的招数看起来没有大家的风范,却甚是实用,有的招数甚为阴狠。西门飞熊若是想下他的肩关节,要不了五招就成。要剪断他的裤带,反倒不易下手,是以斗到第十招上才剪断裴天勇的裤带。裴天勇在江湖上没遇到过高人,与禇天霸、高天明互相吹嘘,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也不像高天明那么狂妄。裤带一断,立即收招退出,嘴里说道:“我输了!”
西门飞熊说道:“还有一个叫什么禇天霸的,是动手呢,还是自己把裤子脱下?要不你向我叩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裤子就免脱了!”
禇天霸说道:“小子别狂,你可知我们背后的人是谁?说出来吓得你屁滚尿流!他便是大元国的国师纳摩活佛,我们是打前站的,来探探风色,看绿柳山庄有什么高人!纳摩活佛马上就到,你们等着叩头领死吧!”
禇天霸话刚说完,只听门口有人口念“阿弥陀佛”,接口说道:“小兄弟小小年纪,要人家叩头叫爷爷,罪过罪过!”
朱四达和西门飞熊这才看到两个大和尚站在了大厅门口,说话的和尚没见过,站旁边的一个竟是在上泗镇酒店遇到、互飞酒杯相斗、后来才知名字的摩尼什。既然摩尼什还只是从者地位,说话的自然便是纳摩了!用不着询问,禇天霸、裴天勇、高天明三人早已上前见礼,口称“纳摩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