臯亭山在临安的东北,本是防守临安的要隘,巴延占了臯亭山,临安屏障尽失,无以为战了。臯亭山上有个古寺,据说宋高宗赵构南渡时曾宿于此寺,所以叫龙居寺。此时,龙居寺已成了巴延的临时行辕。山下连营十余里,数万蒙军虎视着临安。既然成了军事禁区,正如石磊所说,等闲人已上不了臯亭山了。
石磊的赤焰剑和王友苹的么凤剑都随身带着,石磊一查身边钱囊,除十几两银子和几十个铜钱,竟还有一个五两重的小金元宝,两人十天半月是化不了的。于是一人一骑,不急不忙,奔臯亭山而去。
第二天下午,两人在臯亭山西北一个小村里落脚。这里离臯亭山还有十里,小村也只得三、四户人家,离村不远有一个小庙,房屋多已颓废,只得一个老和尚守着,因蒙军的营帐在臯亭山东南,此处甚是偏僻安静。石磊给了二两银子作香火钱,要了两间房间暂时安身。天黑之前,石磊和王友苹先在近处溜达,渐渐走近臯亭山。路上并无行人,山道上也没见有军士守卫,因身上挂着剑,只怕遇着蒙军不妥,石磊和王友苹略认了认路径和龙居寺的方位便转了回来。
晚上就在小庙里吃了点饭,待天黑定,两人穿了夜行衣,扎缚好了,按白天认明的路径上山。按石磊和王友苹的轻功,却还没有到能登萍渡水的水平,并不能在树枝草叶上一沾而过。好在临安天暖,虽在早春,不说冬青、香樟依然青枝绿叶,冬天脱落了树叶的新叶将展,尚隐得住身形。他们不敢走山路,却是在靠近山路的树林中小心走着,这样既不易被蒙古军士发觉,又不致迷失方向。走了几百步,透过树的间隙,已看到龙居寺里的灯光。到离龙居寺山门还有五十步时,他们停下来不再向前走,躲在树后仔细察看。
石磊和王友苹在黑暗之中凝神细看,已知这龙居寺果然十分广大。因在暗中看不真切,只见黑鸦鸦的一片。山门也甚壮大,门上一边挂着四盞斗大的灯笼,灯光之下看得分明,门口有八名军士,腰里挎着刀,分两边笔直站着。三进大殿,一进比一进高大,灯光照映,殿顶的琉璃瓦闪着微光。石磊和王友苹看了多时,知道除山门外,墙角之类暗处并无蒙古军士守卫,略放了些心。恰在此时,有一名守山门的军士忽然向石磊和王友苹掩藏之处走来,竟冲着石磊和王友苹哗哗撒起尿来。虽然距离还有十多步,又在暗中,王友苹还是又羞又气,掩身在树后,恨不得给他一梅花镖。
待这名军士走后,石磊和王友苹又向寺后踅了些,山门上的灯光已照不到此处。石磊圧低声音,对王友苹说道:“此处树木高大伸进寺内,我从树上进寺察看,你守在此处,若有动静,你再接应。”
王友苹轻声说了声“好”,又说:“你身上那十几个铜钱给我,我只当镖使,我那梅花镖使不得,别露了行藏!”
石磊小心翼翼从树上越过了围墙,又看了一会,见寺内每道门都有蒙古军士把守,一队军士在院内游动,显得十分警惕。石磊没有下地,仍沿树慢慢向寺后移动。见第三进大殿的旁边一间屋中传出灯光,细听有人声传出,心想,我先听听房中什么人,说些什么!
石磊细看四周,确定没有军士守卫,从树枝上轻轻落到房顶上。见盖的是琉璃瓦,知道很难揭开,便掩到穸后,身体贴在飞檐之下,又用双脚勾住椽子,身体倒挂下来,凑近穸户,因见穸户新糊的穸纸,不敢贸然捅破,又缩了回去,贴在屋檐之下,顷刻便与夜色溶在了一起。
石磊隐藏得极好,却只听到房中人说话,看不见房中人的动静。再打量四周,借着往外射出的些许灯光,可以看到离房十几步的围墙,心里估计,这是大殿房的一个侧厢,殿后尚有不少房屋,黑黝黝的看不真切。
此时,只听屋内一个人说道:“文大人请了,我国上下都知文大人的风采为人,今日一见,果然风仪伟然。文大人为议降使者,最好没有,不知文大人在受降手续上有何高见?”
又听一人说道:“若依本相之意,受降手续可不必议!临安虽危,南方还有半壁江山,足可与贵国周旋。贵国宜先退兵,则宋国作为蒙古之属国,年年纳贡可矣!”
这声音石磊听起来有点耳熟,知道便是文天祥。石磊又想,叫蒙古退兵,保留宋国,蒙古国定然不肯!只听先前讲话的人说道:“文大人之言差矣!我主既有滌荡天下之志,鞭鞘指处,当无二国。况宋国已交玉玺、送降表,宋皇得免挽首牵羊,已属万幸,何来存宋国之言?”从讲话的语气判断,石磊觉得这个人就是蒙古的统帅巴延。巴延的话已讲得不好听,不过说的也是实情。
文天祥说道:“蒙古兴虎狼之师,为祸天下,宋国乃衣冠之国,蒙古无理南侵,连年兵祸联结,庶民受倒悬之苦,蒙古除速退还北漠,何以谢天下!”
石磊听到这里,心想:“文大人真在与虎谋皮了,蒙古自然不会肯的。大国呑併小国,强国灭弱国,古来如此,何须要什么理由?文大人如此骂蒙古,气慨倒是气慨,只怕要吃亏!”
巴延说道:“蒙古兴兵扫荡天下,正是为解民于倒悬。宋国君昏臣奸,乃自取灭亡,文大人此言愚之极矣!”
文天祥说道:“此时说宋国灭亡,为时过早,便是区区文某,也必将与蒙古周旋到底!”
一阵嘿嘿冷笑,这自然是巴延的冷笑声。只听巴延说道:“文天祥你想与蒙古周旋到底吗?你今天到此,还想走吗?——来人,把文天祥看好了!现在他已不是文丞相,而是蒙古国的阶下囚了!”
接着是一阵座椅移动的声音和杂沓的脚步声。石磊知道,文天祥已与巴延闹翻,巴延已走,文天祥被扣下。石磊因吃了三颗九转金丹,又经言成霖指点练功竅巧,武功已非泛泛。只是他心思缜密,行事小心,与王友苹倒说得上性格互补。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还不能破穸而入救出文天祥,必得另想办法从长计较。既然现在已听不出什么了,得赶快离开此地。他刚想翻身跃上屋顶,就听有人喝道:“什么人,给我下来!”
一队蒙古军士巡逻到此,发出吆喝。石磊心想,不妙,倒底被人发现了!他手按剑柄,还未拔起,且见距自己不足五步的屋檐之下,有一人跳落地面,向巡逻的军士冲去,手中兵器一展,一阵兵器相击的当当之声之后,此人并不恋战,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于是巡逻之人蜂拥追赶而去。石磊连忙跃上屋顶,又翻身上了树,沿原路返回,王友苹正隐在树后焦急的张望,石磊低声说道:“寺里有了动静,却是另有其人,我怕你心急闯进寺内,先来告诉你,再商量对策。”
王友苹说道:“寺里闹哄哄的,你被他们发现了?”
石磊说道:“我上房时可能弄出了点声音,一队军士巡逻过来,可能被发现了。”
王友苹说道:“现在寺里还有兵刃撞击声,既然还有别人,我们要不要接应他?”
石磊又催道:“不是接应,而是乘乱再扰他一下!”接着说道:“文天祥不肯投降蒙古,我们杀入寺中,只说杀文天祥,蒙古军士一定反而要守护文天祥。我们闹一闹就撤出来,文天祥会安全些。”
王友苹说道:“这主意不错,就按你说的办,我仍用金钱当镖,没的事没办好,身份倒暴露了!”
两人换了一个方向,从黑暗中跃出,直向山门冲去。守护龙居寺山门的八名军士见石磊和王友苹冲来,一声呼喝,八人一字排开,抽出刀来。这些军士其实是十分勇猛的骑兵,若是在马背上冲杀,寻常人真近不了身。但步战却不擅长,尤其遇到石磊和王友苹这类侠士,却是并不经打。这些军士穿着软甲,按此时王友苹的功力,钱镖打在身上并无用处,只有打在咽喉、太阳穴这些地方才有杀伤力。距离还有十步,王友苹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八枚铜钱,有两枚打在军士的脸上。这两名军士捂着脸一退,守卫有了缺口,被石磊和王友苹冲进山门。
一进山门,石磊挥舞赤焰剑冲向大殿,嘴里高声喝道:“文天祥卖国求荣,杀无赦!”
王友苹举着么凤剑也跟着高喊:“文天祥卖国,江南侠义道特来取你性命!”
从山门到第一进大殿,大约有八十步左右。石磊和王友苹尚未冲近大殿,守护大殿的八名军士以及巡逻的军士嘴里呐喊着“有剌客”“别跑了剌客”,齐向石磊和王友苹围了过来。
真被蒙古军士围住了可不好玩了,石磊嘴里咋咋呼呼,赤焰剑挥处,好几个军士的兵器被他削断。冲撞一会,见人围得多了,对王友苹说了一声“走”,王友苹先使出飞凤剑法中的“海市蜃楼”,接着使梅花剑法中的“落英缤纷”,石磊先使“落霞与孤鹜齐飞”再使“秋水共长天一色”,两招使过,只听一片“哎呀”“扑嗵”之声,石磊和王友苹已跃上山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时间不长,石磊和王友苹已跑到山下,到了安全之地,石磊这才放慢脚步,对王友苹说道:“我在穸外偷听屋内说话,想不到离我不远先有一人藏着。此人应该是看到我了,不过没有声张。蒙古军士一吆喝,他便跳下来就跑,明摆着是掩护我,也是要我先走。我们这样一闹,反叫蒙古人摸不着头脑。”
王友苹说道:“我们在山门里打架,没再听到别的地方还有动静,大概这个人先走了。你看清这人是谁了吗?”
石磊说道:“没看清面貎,那人身材比我高大一点,跳下地时,见他的兵器却是虎头双钩,此人多半便是西山的毕承祖!”
王友苹说道:“若真是毕承祖,武功可比我们强,等闲人也拦不住他!”
石磊说道:“我有一个疑问,既然巴延住在龙居寺,怎么今晚没遇到武功高手?”
王友苹说道:“守卫龙居寺的军士也都十分悍勇,一对一固然不是我们的对手,若给他们围住了,或是用箭射,我们就难脱身了!”
石磊和王友苹回到住处,刚推开门,见门里站着一人,不禁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