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午时于飞才回来,一路风尘仆仆,急急忙忙下了马车正碰见在门口张望的陈杏施。
“杏施,怎么样了?”
“讨厌,是问我怎么样了还是皇女怎么样了啊?”
于飞替陈杏施拉紧了陈杏施披的斗篷,笑而不语,一脸你应该懂的表情。
“我跟她说皇宫里有沙桂可以治寒气入体,她要帮洪嬅找药治洪嬅的未婚夫。”
于飞拉着陈杏施进了客栈,本想着快些见一见徐倾棠,早些“骗”徐倾棠进宫,这样女帝教徐倾棠法术也快些。
“于飞,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学法术。”
徐倾棠和杜晟绝还有尚灵嘻嘻哈哈地从于飞身边路过,徐倾棠笑得眉飞色舞,杜晟绝搂着尚灵的肩膀,尚灵高兴得捶胸顿足。
于飞有些不理解地望了望徐倾棠远去的背影:“不是急着找药救人吗?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急?”
“冬衣不够了,她们去买些回来。”
许攸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甜酒来到于飞面前,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于飞,似责怪地对陈杏施说:“也不知道给他端碗热的,这一路肯定冻坏了。”
陈杏施撇了撇嘴,于飞笑着用胳膊肘推了推陈杏施:“看看人家许攸多娴惠,你好好跟着她学学。”
说完于飞一仰脸甜酒一饮而尽,脸上立刻出现了红晕,然后就有点神志不清了。
陈杏施无奈地扶过于飞,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他不会喝酒还乱喝,那我先扶他回房了。”
“你们应该也很久没见了,好好聊聊什么的。”
许攸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两人,陈杏施的脸刷一下红了,像煮熟的虾一样,支支吾吾地说:“你不要跟徐倾棠学,她一天到晚没正形。”
许攸推着陈杏施往楼梯上走:“快走吧,喝了酒容易着凉。”
目送着两人东倒西歪地上了楼梯,许攸打心底祝福他们。“倾棠说的对,男子之间未尝就没有爱情,他们都被宗教礼法束缚地太严了。杏施和于飞是勇敢的,他们敢跨出禁锢他们的绳索,他们敢为了爱抛弃世俗的眼光。我……呵,一个怯懦的懦夫,亲眼目睹周老二在背后捣鬼,使这安宁的天下越来越昏暗,却一次也不敢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新的王朝建立,又目送一个个王朝衰落。究竟是我无能为力还是懦弱无能?不敢阻止?倾棠,倾棠……”许攸的眼角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眼底的不知所措与自责慢慢化开。许攸迅猛地转身,捂着脸跑出了客栈。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或许是多虑了,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许攸已经下定决心阻止周老二了,第一步就从保护徐倾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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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带狐毛领的墨竹大麾不错,手感挺舒服的。”
“你什么眼光啊,这个狐毛一摸就是假的,这么扎手。”
杜晟绝鄙视地拿过尚灵手里的大麾无情地丢在了地上。身后跟着的老板心疼地捡起,低三下四地跟在杜晟绝后面。
要说这老板也真够可怜的,杜晟绝一来就给了一根金条要包场,老板高兴地吩咐伙计清客。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把一楼的大麾披风都看了一遍,各种嫌弃,还时不时地教育自己进货要长点眼,敢怒不敢言啊。
“一手,差不多就行了,最主要穿着暖和就行了嘛。”
徐倾棠拿起一件杏黄的夹袄在杜晟绝身上比划,杜晟绝配合地抬起双手,有些不情愿地说:“我们女的是没关系,但还有两个男的呢,一个寒气入体,一个受那么重的伤,都金贵着呢。”
“哎哟哟,我们一手还知道关心人了?太难为你了。”
尚灵故作夸张地戳了戳杜晟绝的肩,杜晟绝一掌打掉了尚灵的手,没好气地看着尚灵。
“老板,这件桃粉的金丝花边小袄我买了,我们再逛逛,待会一起给你钱。”
“你先去忙吧,我们自己看就行了。”
徐倾棠略感抱歉地向老板做了个揖,老板急忙佯扶了徐倾棠,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走开了。
“你看把人家老板吓的。”
尚灵望着老板略有仓促的背影,不禁笑出了声。杜晟绝鼻孔朝天地走开了。
大概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三人有些腻了,准备换一家店再看看。
走到楼梯口听见大堂里似吵起来了一般,徐倾棠的脑海中闪出“王简阳”三个字,出于理智,徐倾棠决定一探究竟。
“那里面可能有我讨厌的人在,我先去看看。”
说完徐倾棠就施法隐去了自己的脚步声,趴在直接看得清大堂情形的拐弯楼梯扶手上。
“一个月收一次保护费,老规矩了,还要我说几遍?”
王简阳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特供客人休息的椅子上,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身后站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女子,家仆打扮。老板哆哆嗦嗦地弯腰不敢看王简阳,紧张地搓着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可是您收一次就要三千白银,我这是小本买卖,真的付不起……”
“付不起?那你别开店啊,把店契给我。”
“你这个怎么这么不讲理,我们老板把所有钱都给你交保护费了,我们都两个月没给工钱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云霄,刚才说话的店小二直接被扇地飞出了大门,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县令说话,哪有你这个贱人说话的份!”
“我再说一遍,不交保护费就把店契给我,不然你这个店马上就没了。没了,懂吗?”
“我真的交不起,求求您别砸我的店,我上有老下有小……”
“那把你的夫郎给我玩两天啊,哈哈哈——”
老板额上豆大的汗珠如瀑布般往下淌,老板声泪俱下,跪在地上给王简阳磕头,额头都沁出血了,王简阳高兴地一挥手:“给我使劲的砸!”
那些魁梧的女子撸起袖子,带着狠厉的笑容在大堂里看见什么砸什么。
老板哭着抱住王简阳的腿求她,王简阳更加开心,一脚踹开了老板,啐了一口:“交保护费我们就不砸。”
几个店员想要拉住那几个疯狂的女人,都被拎小鸡似的提起来摔到了一边。
“原来是王副教头啊,真是好久不见啊。”
徐倾棠冷笑着飞到了王简阳面前,王简阳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猫妖徐倾棠啊,在这都能遇到你,真是倒霉啊。”
徐倾棠打了一个响指,所有的女仆都飞了起来,一个因害怕在空中张牙舞爪地尖叫着。徐倾棠手一挥,飞起来的女仆都像叠罗汉似的累在了一起。徐倾棠一松手,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从空中狠狠摔在了地上,压在最底下的那个被压得翻白眼晕死了过去。
“不过如此嘛。”
王简阳轻蔑地推了一把徐倾棠,徐倾棠没想到王简阳会有法力,被法力推了一把有些踉跄地退了几步。
“哈哈,没想到吧。这还多亏了周老二给的汇神丹呢,我现在可是子武。”
“周老二?!”
徐倾棠的心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王简阳从荷包里倒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红丝线,邪魅地看着徐倾棠,眼里是深不可测的诡秘:“知道这是什么吗?神器红魔丝,加上我的法术,十个你都不够我杀!”
徐倾棠一把揭掉帷帽,紧紧盯着王简阳,王简阳触及那双眼睛时立刻陷入了漩涡,感觉头晕目眩,有一种自己在不断下降的感觉。
“别看她的眼睛。”
周老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王简阳身后,拂尘一挥,王简阳瞬间清醒了。
许是恼羞成怒的原因吧,王简阳念动咒语,红魔丝如活了一般,变成了一根散发着红宝石般有些冰凉光泽的鞭子,但更像一个被禁锢了的魔鬼想要冲破封印,刺耳的呼啸声令人心烦意乱。
王简阳甩起鞭子笔直地像徐倾棠打去,徐倾棠一个点地后仰着往后飞,但那鞭子似有魔力般紧紧吸引着徐倾棠,徐倾棠越想往后飞,把她往前吸的力道就更重。猝不及防,一道血鞭子印深深烙在了徐倾棠的左肩上。徐倾棠看了一眼,呵,左肩似肉煮熟了一般,火辣辣的,血一点点地从鞭子印里沁出来,左肩上的厚衣服也被整整齐齐地打出了一道。
“怎么样?如果你乖乖交出凤鸾佩,我可以考虑赐你一个痛快。”
“你还是想想自己怎么死吧。”
张伊一阴着一张脸从天而降,手里的繁荧剑闪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金属光泽。
“你要帮一个杀你妹妹的人?真是可笑!”
王简阳迅速抖动手中的鞭子,鞭子似旋风般乎乎响着,笔直地向徐倾棠飞去。
“我们的私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张伊一用繁荧剑紧紧绕住红魔丝,红魔丝猛地缩了回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张伊一准确无误地飞向徐倾棠。张伊一还没来得及移动,红魔丝已经来到徐倾棠面前。
徐倾棠做了个结界,但鞭子触及到结界的那一瞬间徐倾棠还是被强大的冲击波震得连连退后,血都争先恐后地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周老二瞬间来到徐倾棠背后,张伊一手执繁荧剑,一横剑挡住了周老二的进攻。
此刻着急从楼上跑下来的尚灵对着王简阳一个碎骨吼,王简阳一下失去重心,跌坐在地。徐倾棠有些体力不支地捂着心口,血源源不断地溢出来,地上都有血湖了。
“用万兽阵!”张伊一与周老二缠斗在一起,耀眼的火星四射。
徐倾棠看了看幸灾乐祸的王简阳,擦去嘴角的血,眼里充满了傲气与不甘。
徐倾棠缓缓站起,闭上眼睛,屏气凝神。
王简阳哪会等到徐倾棠法阵开启再动手?迅速抓起手边的红魔丝在空中也似做法般挥动了好几下,红魔丝顷刻变成一个最尖端张着血盆大口的鞭子,毫不犹豫地抡向了徐倾棠。
张伊一一个紫色气波迅速打向王简阳,一个旋转来到徐倾棠面前,用繁荧剑笔直地刺入血盆大口之中,“呼啊——”随着刺耳的尖叫声红魔丝发疯般扭动着躯体,张伊一没料到红魔丝会发狂,一下被掀翻了出去。“砰”大堂的柜台瞬间变成两半,扬起的尘埃将张伊一淹没。
尚灵刚想再吼一嗓子,徐倾棠的身边顿时生起了风,接着徐倾棠缓缓升了起来。
徐倾棠左手化出一个金法阵,右手化出一个火球,强大的飓风刮起了室内所有物件。“啊——”
徐倾棠双手合一,无数金光的柱子冲破房顶,直指苍穹。接下来是一声声响彻云霄的狮吼,震耳欲聋。
王简阳挥动红魔丝想要将半空中的徐倾棠拉下来,徐倾棠一挥手,红魔丝“咚”一声像撞在了铜墙铁壁上一般,径直打向了王简阳,王简阳吓得连忙后退,周老二从斜侧面拉过王简阳,堪堪躲过红魔丝,只见原来王简阳站的地面此刻已经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地沟。
“现在怎么办?”
周老二抬头巡视一圈,看见张伊一虚弱地躺在杜晟绝怀里,杜晟绝轻轻地摇了摇头。周老二会心一笑:“今日不必恋战,我殿后,你先跑出去。”
“可是我还……”
不待王简阳说完,万兽已奔涌而至,为首的狮子摇着硕大的脑袋狂奔而来。
周老二挥动拂尘,轻松踩着万兽的背脊来到徐倾棠面前,徐倾棠“刷”地睁开了眼,异色眸散发出浅浅的金光,包含着冷笑与不屑。
周老二慌张地闭上眼睛,徐倾棠一个火球打向周老二,周老二灵敏地空中翻勉强躲过,衣角还是被火球擦到,烧了一个洞。
王简阳飞到空中,手中的红魔丝似害怕,无论王简阳如何施咒,如何武动,红魔丝都一动不动,最后还自己恢复了原型,无力地垂在王简阳手中。
“快走啊!”
周老二一只手打在了王简阳的后背,王简阳被一股强大的气波震得飞了出去。
“今天谁也别走……”
干涩的女声似从阴曹地府来的一般,冰冷,生硬。周老二一惊,不待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已经被法力化出的手紧紧掐住脖子。
凶猛的万兽追逐着王简阳,王简阳只能用法力勉强抵挡。右小腿已经被狮王抓伤了,金色的法力自小腿向上蔓延,王简阳觉得有一丝痛不欲生的感觉,鼻子明明没有被堵住,但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尚灵赶忙跑到杜晟绝身旁,杜晟绝趁尚灵没有防备,娴熟地点了尚灵的睡穴,尚灵一下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
杜晟绝对着周老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周老二虽被掐着脖子,但眼睛一直看着杜晟绝,见到杜晟绝的动作,离开停止挣扎。只听“咔嚓”一声,周老二的脖子断了,头和身子迅速下降,几乎同时落地。
“啊——”
杜晟绝惊叫一声,王简阳寻声望去看见周老二身首异处,早已没了生机,一个走神迅速被万兽淹没。
徐倾棠不知为何,笔直地从空中落了下来,杜晟绝迅速跑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徐倾棠。
紧接着无数的光柱消散了,化成星星点点的尘埃,飘散在整个大堂。
万兽也没了,只留地上遍体鳞伤的王简阳,她半睁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杜晟绝。
杜晟绝放下昏迷的徐倾棠,来到王简阳面前。蹲在王简阳面前,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邪魅地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们都被看不起过,都被嘲笑过。但越是这样越要努力,我们要变强,不择手段地变强!”
王简阳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血又喷涌了出来。
杜晟绝在王简阳嘴里塞了一个丹红色的药丸,含笑地抬手运气,逼着王简阳把药吞下去。
“啊……啊啊啊……”
王简阳疼得眼睛充血,全身的痛都抵不过此刻的痛,钻心难忍,一只手紧紧抓着杜晟绝的衣摆,很快就昏厥了。
杜晟绝笑意更加重了:“祝你早日手刃曾经笑话过你的人。”
轻轻扶掉王简阳的手,杜晟绝捡起繁荧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衣服的“呲啦”声在她听来如仙乐一般动听。
“呲啦”右腿上的裤子也破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深可见骨,血水顺着往下淌,里裤瞬间染红,外面的裤子和裙摆都被浸染了,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血花。
杜晟绝丢掉剑,弄乱了头发和衣服,又将左臂的血涂抹在脸上,犹如一个地狱来索命的恶鬼,笑得猖狂,笑得无谓。
准备去客栈找许攸她们,似觉得还不够,又用繁荧剑在胸前,腰侧等处划了许多深浅不一的口子。
门外不远处的许攸目睹了一切,她看见杜晟绝对周老二的小动作,也看见杜晟绝如何伪造自己受伤的全过程。尤其是杜晟绝用剑在身上割口子的情景,杜晟绝眉头都不皱一下,许攸看得是心惊肉跳,差点惊呼出声。见杜晟绝要出来了,慌张地跑开了。那一幕幕挥之不去,越想遗忘越深刻,许攸害怕极了,慌不择路地竟跑到了客栈。迅速跑回房间,盖着被子瑟瑟发抖。
杜晟绝走出成衣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都在她们动手的时候跑没影了。满意地笑了笑,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沿着街市缓缓往客栈走。
街边渐渐有了人,大家都驻足观望着。
“你看那人,伤得那么残。”
“是啊,就是那成衣店打架的人吧。打那么惨,还有人活下来真是太幸运了。”
“孩子,千万别看!”
一妈妈用手捂住孩子的眼睛,自己也吓得闭紧了双眼。
杜晟绝摇摇晃晃地又走了几步,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云来客栈,神神……神医,成衣店……”说完杜晟绝就头一歪,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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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眉头紧锁地站在万象镜面前,手里的茶杯被扭了个粉碎。
她因中途与朝中大臣商议今年四十寿诞宴请各国的事情而离开了,只看到徐倾棠在买冬衣,再回来只看到杜晟绝狼狈地走出店铺,徐倾棠面如死灰地躺在大堂,一片狼藉,张伊一也奄奄一息地躺在一片废墟中。
不知为何,画面中竟没有周老二与王简阳,所以女帝并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朕定要叫那奸人碎尸万段以偿吾儿血肉之痛!”
一挥手,万象镜又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铜镜,女帝大袖一挥。“噼里啪啦”室内的瓶瓶罐罐,花架灯架都倒了一地。不管是男宫人还是女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律低着头感受重物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