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南予珽与凤濯缨在家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淮阳的时候,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是李太妃冲撞了皇帝,皇帝一怒之下要把李太妃赶出宫去。
南予珽听了连忙赶进宫内,但是李太妃又一次禁足在静安宫,谁也不让进入宫内半步。
看不见自己母亲的南予珽又去找皇帝,可是皇帝却也是以病为由,避而不见。
南予珽十分焦急,他围着大太监李昭陵央求了好久,才从他嘴里得知皇帝在宗亲堂上香祷告。
李昭陵拉着南予珽叮嘱道:“王爷千万不要和圣上说是杂家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否则杂家也担待不起啊!”
南予珽自然答应下来,一阵千恩万谢后赶紧往宗亲堂跑去了。
============
宗亲堂在整个皇宫的北部,是南平皇室自己的祠堂。南平皇室宗亲的牌位皆在这里供奉,享受子孙香火。
如今南予珩独自跪在祠堂之上,双目紧闭,口中不断祷告诵经。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这个年轻的皇帝心力交瘁。只有三十岁年纪的他,鬓角竟然出现了灰白的痕迹。
他之前的所有计划被全部打乱,所有的一切都物是人非。而幕后的黑手,却丝毫没有要现身的意思。
他的弟弟已经被他亲手打入冷宫,李太妃也被他推出宫门。他所做的这些让旁人看到了一个帝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严酷无情。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做这些决定时的无奈与担忧,为了皇室为了南平,他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来换取片刻的宁静。哪怕这些东西可能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南予珩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的叔叔南望宗还活着,而这一切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不现身,自己就无能为力。就像一个满是肌肉的大力士,却看不见那个可怕的对手,只能在绝望中乱挥拳头。
现在他只能这样不断地打压自己的弟弟,打压李太妃。若是那个人真的在暗处观察着自己,那他终不能坐视不理。
就在南予珩独自诵经祈福的时候,身后的大门被推开了。
南予珩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皇兄在这里给列祖列宗上香呢?”南予珽走了进来,“是因为亏心事做的太多,所以才来这里念念经让自己心安吗?”
“谁让你来这里的?是簌簌还是李昭陵?”南予珩没有回头。
“你把帮助我的全部除掉,然后就可以孤立我了对吗?”南予珽走到皇帝的旁边站定,“但是我母亲又有什么错呢?她帮不到我,也威胁不到你,你为何如此针对于她!”
“她身为太妃,没有帮助慧贵妃一起治理后宫,仪表天下,反而勾心斗角,处处树敌。她没有尽到一个太妃应该有的责任,难道不应该好好反省吗?”
“若说起勾心斗角,苏太妃也参与其中,为何她不受罚?却只惩罚我的母亲!我已经不想参与任何斗争之中了,我马上就带着濯缨离开京城,皇兄为何总是一再相逼!”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妄加议论,别忘了你的带罪之身!”
南予珽冷笑了一声:“我没有资格,我的确没有资格。但是我没有资格并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皇兄信了那些侮辱我母亲和我的谣言。所以皇兄现在迫不及待地要把我们推入地狱,你们这些清清白白的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皇帝起身走向南予珽,“当年李太妃与镇西王的事情有谁不知?空穴未必来风!我已经不愿去计较,只想你们平安度日,可是你母亲的野心却如野草恣意蔓延,让人不得不锄!”
南予珽哈哈地笑了起来,可是眼睛里却充满了哀伤和绝望。
“当初的万人夸赞的雄心壮志,现在已经变成了不得不锄的野心妄想。我现在也想把这个南望宗揪出来,让他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他到底是谁,而我到底是谁!”
“若答案真的如同大家所想的那样呢?”皇帝反问道。
南予珽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皇兄:“那我就认了,我抹去自己姓名,带着老婆孩子娘一起消失,不给你们南平抹黑。”
皇帝低垂下眼帘:“别天真了,我这一国之君都找不到他,谁能找得到他?”
南予珽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向列祖列宗磕了一个头,然后说道:“众位祖先在上,我南予珽自年少时起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为的就是南平的稳定,百姓的安宁。但是现如今我却因为这莫须有的谣言沦落至此,若我还能见到南望宗,定将他绑至宗亲堂,让他当着众位将事情说个清楚,以还我和母亲清白。”
皇帝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南予珽起身对皇帝说:“北苑山庄则地处皇陵,阴气太重,母亲身体不好,不适居住,还望皇兄三思。若皇兄决意如此,我们成武王府将全部搬入北苑山庄,照料母亲,守卫皇陵。”
说完,南予珽便转身离开了。
南予珩忽然感觉心痛不止,竟连叫都叫不出来,他伸出手好像想抓住什么,但最后却只是在虚无的空气中胡乱挣扎了一阵,然后重重倒下了。
============
自从有了孩子,凤濯缨更加怕冷了。而今年的南平更是格外的寒冷,连数十年不下雪的京城也飘了一次雪花。这让凤濯缨更加难受,最近她的腰总是如针扎一般疼痛,只有用艾灸敷了才缓解一些。
可是比身上更难受的是心里的难受,凤濯缨不忍心看着南予珽这样无神无韵的生活,但也不想他飞蛾扑火一般的去参与权力斗争。
虽然他们现在在成武王府内这一方小小的天空里岁月静好,安稳度日。但是她知道这样的生活基础太过于脆弱,一阵小小的风波就会让这宁静土崩瓦解。
因为平静之下的暗流已经按耐不住了。
就在刚刚不久,宫里传出消息李太妃要被赶出宫去。南予珽二话不说地往宫里奔去,但是却不知道能说出一个什么结果。
风有些大了,凤濯缨想让丫头把窗户再重新糊一层,免得晚上漏风。
可是一抬头,却恰好看见南予珽走进家门。
他脸色白得发青,剑眉入稍,凤目凛冽,仿佛一团冰冻的火焰,让人有些害怕。
“怎么样了?着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凤濯缨起身问道。
“我原以为疯了的只是南予琤,现在看来罪魁祸首竟是南予珩!”
“你在说什么啊?三阶?到底怎么回事?”
“南予珩,他要把母亲赶出宫去,让她去北苑山庄守皇陵!”南予琤大声说道。
“那你见到太妃娘娘了吗?她还好吗?”凤濯缨担忧地问。
南予珽摇摇头:“母亲又被禁足了,她出不来,我也进不去。”
“那皇上呢?皇上你见到了吗?他怎么说?”
南予珽冷笑一声:“一个罪魁祸首能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和我母亲的罪,自己则是干干净净。”
“那现在怎么办?我要不要去找我爹爹,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前堂之臣如何管后宫之事?”南予珽说道,“只是我不明白,我已经一退再退,一忍再忍了,他为何还要这样对母亲?”
“也许现在圣上还在气头上,所以难免旨意冲动了一些。”凤濯缨安慰道,“现在婆婆和苏太妃有了矛盾,圣上也许只是想把他们分开冷静一段时日,等大家都平息了,自然会把婆婆接回来的。”
“自然会接回来?是你太天真了还是太傻了?皇兄三番两次的禁足母亲,为的只是打压我。他现在已经完全不顾往日情分了,怎么会接母亲回来呢?”南予珽摇摇头,“我现在只盼着能再次找到南望宗,然后将他带入宫中当面对质,结果无论如何我也是认了。总比不明不白地死要强!”
“那镇西王神出鬼没,易容有术,本事了得,哪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凤濯缨说道,“而且无论如何,他对南平不利,对圣上不利的居心是毋庸置疑的。三阶,且不可被愤怒蒙蔽双眼,然后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
南予珽转头看着凤濯缨,眼睛里满是失望:“原来你也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
“你在说什么,三阶?我是和你站在一起的啊!”凤濯缨解释说。
南予珽想要问若是如此,那日你为何独自出门去见自己的二哥,为何又要骗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是看着凤濯缨那被冻的红扑扑的脸蛋,还有最近因为害喜日渐消瘦的身形,南予珽还是不忍心把这一切摊开来说。
他不忍心让这个女人难堪。
虽然自己的心已经被撕扯得千疮百孔。
南予珽抿了一下嘴,然后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室寒风和一个伤心的女人。
===========
南予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模模糊糊中他看见了一个女人在自己床边暗自垂泪。
南予珩想去伸手抹掉女人脸上的泪花,却连抬起胳膊的力气也没有了。
“陛下,您醒了吗?”慧贵妃低下头轻柔地问。
“什么时辰了?”
“丑时一刻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呢?”
“陛下,您真的要吓死簌簌了!”慧贵妃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是好呢?”
“朕这病早晚都得走的,你也不必太过于伤心,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便好了。”
“陛下!”
“好了好了。”南予珩微笑着说,“朕不是缓过来了吗?南平的事情没有处理妥当,朕是不会轻易走的。”
“陛下,这次您为何独自病倒在宗亲堂?您是不是碰见了什么人?或者遇见了什么事?”
南予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朕只是最近感到心力交瘁,难以应付罢了。”
“陛下,您现在已经决定将江山托付给二殿下了吗?簌簌总觉得二殿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皇家子弟谁又简单呢?”南予珩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宿命吧,皇家子弟注定不能同心同德。只是朕知道朕这样做不过是弃车保帅,舍弃三阶保全皇家颜面。”
“您心里对三殿下还是愧疚的,所以才会气血攻心。”
“朕说了很多重话,朕也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