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予珽被停掉了所有职务,接着被告要知到大理寺接受审讯。
虽然来宣旨的公公依旧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从他的眼神里南予珽明白了,皇兄这是要放弃自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南予珽似乎早就感觉有这样一天了,所以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心里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波澜。
凤濯缨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拉住南予珽的袖子问道:“皇帝为何要你去大理寺?”
南予珽拍拍凤濯缨的手,安慰道:“杨青是我的部下,他犯了事问责我是应该的。更何况他是在我面前死的,按照律法我也应当去把事情讲清楚。从前是皇兄太宠着我了,今天这件事是正常的,你不必担心。”
看着南予珽这样镇定,凤濯缨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下来。
“那我先去收拾一下衣服,现在天气冷了,得给你带一件大袄。”凤濯缨回过头和来宣旨的公公说,“公公,天气冷了,进屋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那公公拂尘一甩说道:“王妃殿下,今天这事儿挺急的,大理寺现在就叫成武王过去呢。”
“现在就走?怎么这么着急?”凤濯缨觉得自己的心又一次被提了起来。
“别担心,我把话说清楚了就会回来。”南予珽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那唇边的小梨涡也不再那么神采飞扬,反而显得有些落寞和不安。
南予珽就这样被带走了,凤濯缨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觉得他真是消瘦了不少,原本宽厚的背脊现在已经瘦得连骨头都突出来了。
忽然,她想到那件大袄还没有带上,凤濯缨一连声想叫住南予珽,但是南予珽只是回过头向她摆了摆手,接着上了马车,消失在门口。
凤濯缨觉得自己心口的一块也随着那晃晃悠悠的马车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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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大理寺,那些推丞、断丞和主簿们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可是面孔上的表情却大不一样了。
那些恭顺,讨好的脸通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和隐隐的反感。
大理寺卿这次没有起身迎上去,而是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
“成武王,杨青一案疑点甚多,你身为当事人理应收到审问。这几天就有劳你待在这大理寺了,等到案子完结再做审判。”
南予珽站在堂下,脸色苍白,凤目微微上挑,冬天的风把他如墨般的发丝吹得有些乱了。他没来得及披上外衣,只穿了件宝蓝色的长衫,长衫的下部随着大堂里的风微微摆动着。
这让他看起来有说不出的倔强和脆弱。
“我二哥呢?”南予珽问道。
“宣文王今天有公务,没有到场,今天的审问就由我先代劳了。”
推丞和主簿已经拿起纸笔开始准备记录,但是谁也没有要给南予珽搬上来一把椅子的意思。
“大人准备让我站着说吗?”南予珽问道。
大理寺卿微微一笑:“王爷,对不住了。这里地方小,财务紧张,没那么多把椅子。更何况,来这里接受审问的只有站着和跪着,可没见过坐着的。”
南予珽点点头,然后说道:“那你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三殿下,你与那杨青究竟是什么关系?”大理寺卿问道。
“他是我淮军立战营副都统。”南予珽回答说。
“那他打着殿下你的旗号抢占民宅,杀死百姓,这事你可知情?”
“这事便是我查出来的,我原先并不知情,但此事被我查到后便立刻上报了朝廷。”
“殿下的意思是此事与你全无干系了?”
“我治兵无方,才让此奸人为害百姓,这的确是我失察,不可说全无干系。”
“只是失察而已吗?”大理寺卿话里有话。
南予珽脸色沉了下来:“大人既是来审案子,有话就直说,不用阴阳怪气。”
大理寺卿将一份证词放在桌子上,然后说道:“这是杨丹的证词,他说你有把柄在这杨青手上,所以杨青才这样肆无忌惮。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南予珽袖子下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啊,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线:“大人若是已经有了证据,又何必问我呢?”
“殿下真是滴水不漏啊!”大理寺卿冷笑了一声,“你都已经算准了,所以才敢这样说话吧?”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殿下岂会不知?这杨丹在昨日便已经死了,尸首都凉了。而他死的这个时候,恰好是我们审问他到底知道殿下什么秘密的时候。这件事难道殿下全然不知吗?”
南予珽初听了这消息也很惊讶,但是脸上他还是尽力地绷住了。
“对不起,我什么也不知道。”
大理寺卿点点头:“我知道殿下肯定会这么说,但是没关系,来日方长,大理寺有很长时间,终究会让殿下说出实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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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予珽晚上被单独安排在一间狭小的房间内,外面还有卫兵把守。这卫兵并不是为了保卫成武王的安全,而是怕这个落魄的王爷回趁机逃走。
南予珽躺再一张窄窄的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这个房间很矮,几乎伸手就能摸到房顶。房间也小的可怜,大概就是从哪里隔出来的半间房,左脚刚进屋右脚就上床了。
不过好在念着他王爷的身份,没有把他关进大牢和那些待审的嫌犯在一起,算是还给了他一点面子。
只是不知道这一点面子能给到他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房门忽然开了,南予珽揉了揉眼睛起身说道:“怎么,大理寺也是半夜提审犯人的吗?”
“王爷!”
南予珽抬头一看,竟然是白碧江。
“碧江?你怎么来了?”
白碧江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守卫估计是得了银子,看白碧江进了屋,便退到一边打瞌睡去了。
南予珽倒是觉得有点好笑:“没想到一向刚正不阿的白大人,也会用银子说话了。”
白碧江小心地把门关上,然后来到南予珽面前说道:“王爷,现在该如何是好?”
南予珽坐在床上,眼睛微垂着:“如何是好?我现在已经在这地方了,再进一步就是削爵抄家,我能如何是好?”
“王爷,一静不如一动,只有主动出击才能不会受制于人啊!”
“我如何主动出击?又向谁出击?”
“王爷您可知上次的早朝,几乎所有文武百官皆请求圣上对王爷进行弹劾,就连凤大人和我父亲他也是如此。连太保言守庄都来了,他们可是要置大人于死地啊!”
南予珽冷笑一声:“这言老头这么大把年纪还这么早起来凑热闹,也不怕自己那老骨头受不受得了。”
“现在……要求宣文王出山的呼声越来越大。”白碧江说道,“若王爷再不下决断,就错过了时机。”
“那……皇兄……他怎么说?”南予珽问道。
“圣上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他要求彻查杨青一案,但是好在关于您身世的谣言他却让众人不许再提,也没有要查的意思。”
“看来皇兄是想把案子仅仅缩小到抢占民宅这一点了。”南予珽叹了口气,“他已经退了一步,我难道还要继续逼他吗?”
“王爷你不逼他,自然有人会步步紧逼。”
“你是说我二哥?”南予珽摆摆手,“若是别人这落井下石的事情我是信的,但是我二哥是断不会做的。他这个人仿佛是水做的,永远都是那么风平浪静,波澜不惊。那些个想把他推出来打击我的人的算盘怕是打错了,我二哥那与世无争的性子是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王爷,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二殿下一点意思没有,那那些背后支持他的人怎么会出现呢?要知道那些官老爷比狐狸还狡猾,他们是最会看清形势的了。”
南予珽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无论怎么样,我依旧信我二哥,他是不会害我的。况且眼下的情况,皇兄不过就是想治我一个管理属下不利的罪名罢了,这罪我担得。”
“王爷!”
南予珽从窄窄的窗外看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月亮,漂亮的凤眼里仿佛撒了星星。
“清者自清,兄弟阋墙的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白碧江叹了口气,低头行了个礼,然后准备退出房间。
“等一等!”南予珽又说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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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予珽已经被关在大理寺,而早朝上关于弹劾他的折子也开始少了。
慧贵妃帮着皇帝梳头更衣,她发现如今的皇帝更加瘦弱了,那一根根肋骨几乎是分明地凸在外面。
“如今三殿下进了大理寺,您身上的压力就轻一些了。”慧贵妃说道。
皇帝却叹了口气:“这些都是表面上,朕担心有人会趁机来搅浑水。三阶虽不能再成为皇储,但是朕也不愿意让他太难过日子。”
听皇帝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慧贵妃也不禁摇摇头:“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希望三殿下可以明白陛下的苦心。”
皇帝穿好衣服,又拿了茶漱了口,接着说道:“朕想得是把这管教不严的罪速速定了,然后让三阶回淮阳平平安安过日子罢了。”
这个时候,突然有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陛下,太妃娘娘驾到。”
皇帝还没起身,李太妃便冲了进来,她身上还带着冬日的萧瑟和寒冷。
“太妃娘娘……”慧贵妃慌得赶紧行了一个礼。
李太妃看有没有看慧贵妃一眼,径直就对着皇帝去了:“你可是把三阶关到大理寺去了?”
皇帝稳稳当当地看着李太妃:“成武王与杨青一案有重大干系,他被带到大理寺协助调查,有何不妥?”
“这案子就是我儿举报的,他大义灭亲,大公无私,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都送到大理寺去了。你这个做皇上的不嘉奖也就罢了,竟然恩将仇报!”
“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朕已经派秦箫作为主审官进驻到大理寺了。真的假不了,若是成武王无罪,自会放出来,太妃不必担心。”
李太妃一听南予琤的名字,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她一拂手把桌子上的茶杯茶盘子全部打翻在地:“那个南予琤我就知道不是好人,一直以来他假装云淡风轻的不问世事,但一逮到机会就对着三阶落井下石!”
慧贵妃吓得退后了好几步,皇帝也皱起了眉头:“太妃,朕敬你一声太妃,您也要有太妃的样子。这样一通胡闹,成何体统!”
李太妃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皇帝的额头:“南予珩,这么多年我以为你真心疼爱你弟弟,所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竟是在演戏!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应该同意让你当上这个皇帝!”
“胡说八道!”皇帝也真的被激怒了,“朕的皇位乃是先皇所传,与你何干!我看李太妃神志不清,口出狂言。来人呐,把李太妃带回静安宫,没有我的允许,不可让她踏出静安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