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京城感觉十分奇怪,往日的自在和热闹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严肃和紧张。
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禁宫的卫队士兵们骑着马从大街上飞驰而过。手里挥舞着的鞭子发出响亮的啪啪声,向百姓们发出清街净场的警告。
有手笨脚慢的人闪躲不及时,后背上便立刻吃了火辣辣的一鞭子。
吃鞭子的人心里不痛快,嘴上咒骂着躲到街边上,然后抱怨着问旁人:“今天怎么这么大阵仗?这是皇帝要出宫了吗?”
旁边那人回答道:“你是不是傻?咱们的皇帝几时出过宫?这是成武王回来了。”
话音刚落,城门外便响起了号角声,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闹得好像过年一样。
百姓们都挤在道路两旁,脖子伸得长长的,等着看接下来的还有什么节目。
不一会儿,身着铁甲铜盔的士兵们列成几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过来,他们手里握着的红缨长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好像是下凡的天兵天将啊!”挨鞭子的人已经忘了自己背上的伤,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紧接着骑马走在后面的便是十方大将,各个气宇轩昂,精神抖擞。
一匹高头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后,可马上的人却不是膀大腰圆的将军,也没有穿着金光闪闪的盔甲。
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肤白如雪,唇红似樱。一双吊梢丹凤眼似笑非笑,一袭锦缎大红袍艳丽近妖。
“这个少年郎是谁?”挨鞭子的人指着马上的人问,“怎么穿得跟个新郎官似的。”
旁边的人立马把他按倒在地,然后捂住他的嘴巴偷偷地说道:“你还真是个傻子,自己活得不耐烦了还要拿我们做垫背的。这人不就是成武王嘛!听说是在前方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了。”
马上的少年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这一切,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紧见到自己的皇帝哥哥,然后把自己的封赏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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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敬轩内,烟雾缭绕,香气袭人。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依靠在一张软榻上,双眼微闭,脸色蜡黄,好像一只生病的大猫。
一双玉手在他的额间轻轻揉捏,让他的浊闷之气稍稍消散一些。
“陛下,三殿下回来了,听说已经过了宣武门,正往宫里来了。”那双玉手的主人说道。
原来这塌上的人正是当今圣上南予珩,而旁边的这位妙丽女子便是慧贵妃,也是他唯一的妻子。
“这次羌匪骚扰我南平边境,三阶他不但击退匪徒,还收复了河间失地,真是功不可没啊!”皇帝说道。
慧贵妃起身往香炉里添了些香,然后说道:“这也是陛下您洪福齐天,治国有方,才让南平有了这教化大行,重译献雉的太平盛世。”
皇帝微微地摇摇了头:“可惜朕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近几年精神越来越差,怕是大限将至……”
慧贵妃连忙捂住南予珩的嘴:“陛下……”
皇帝温柔地拉住慧贵妃的手:“簌簌,朕的情况朕自己知道,朕不忌讳这些。只是现在南平虽然还算平静,但并不是真的高枕无忧。这里是鱼米之乡,百姓富庶,在北方梁国,西北羌族这些地方看来,我们无异于一块肥肉,他们无时不刻不虎视眈眈。可是朕身体不行,至今膝下无子……”
慧贵妃听后也愁容满面:“是簌簌没用,没能为陛下分忧解难……”
“咳咳……”皇帝咳了几声,“你知道朕没有这个意思,这件事你何错之有呢?现在朕更需要考虑的,是南平未来的储君。”
“您最重要的是保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万民之福。”慧贵妃轻轻抚顺着南予珩的背脊。
“现在朕眼前有两个人,一个是朕的三弟三阶,他骁勇善战,势不可挡,很有当年太祖皇帝的风范。可是他为人有些过于骄傲急躁,还需要再磨砺。另一个是朕的二弟秦箫,他沉静如水,能诗会画,可是却过于内敛,总也让人捉摸不透。朕实在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哪一个可以担此大任啊。”
慧贵妃帮南予珩倒了一杯茶:“二殿下能文,三殿下善武,二人皆是百年不遇的治国之才,这是南平之福。只是,若太早的把储君之事摆到明面上,怕是会引来兄弟相争,好事变祸事啊。”
皇帝点点头:“簌簌说得对,这事急不得,我还要再仔细瞧一瞧他们两个。只是我怕我的身子等不及,咳咳……”
慧贵妃连忙起身让南予珩饮了几口茶,才把咳压了下去。
“陛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好身体,然后想想给三殿下一个什么封赏,我可听说三殿下已经直奔太极殿了。”慧贵妃转了一个话题。
皇帝一想到自己这个弟弟,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个小子,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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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文武百官恭恭敬敬,各列左右。
大殿当中站着一个少年郎,表情轻松,举止随意,和严肃的大殿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南予珩身着龙袍坐在高高的皇位之上,不怒自威。
大内总管李昭陵手捧圣旨,宣读圣意:“成武王南予珽剿匪有功,特封破虏大元帅,加封食邑千户,钦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臣弟应尽的义务,算不得什么大功。更何况我也不想要这个封赏。”南予珽说道,“我要自己讨个封赏。”
文武百官们大惊失色,这个成武王越来越骄纵乖张了,现在仗着有几分功绩,竟然连圣旨都敢公然违抗。
可是皇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吟吟地问道:“你不要官又不要钱,那你想讨个什么封赏呢?”
南予珽站直,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我想要皇兄赐婚。”
皇帝惊讶地睁大眼睛,但又了然地点点头:“你年纪不小了,是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了。不过你到底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这么急急慌慌地来朕这里要人?”
南予珽一双凤目飘向左丞相凤青云的身上:“正是左丞相家的千金。”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要知道这凤青云之女凤濯缨虽贵为宰相千金,但是自幼眼盲,是个瞎子。也正因为如此,凤濁缨虽然到了婚配年纪,但是少有媒人上门说亲。
可是这成武王却提出这门亲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凤青云听了这话赶紧走上前说道:“三殿下折煞老臣和小女了,小女是个不全之人,实在配不上三殿下龙章凤质,还请殿下三思。”
南予珽眯起眼睛看着凤青云:“我知道你女儿瞎,但是我不在乎,我就是想娶她。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破虏大元帅高攀不上左丞相这门亲呢?”
这个南予珽大概是平日里嚣张惯了,连求亲都是这般目中无人,让凤青云暗暗气闷,但朝堂之上又不好发作。
“三阶,不要乱说话。”皇帝出面打了个圆场,“朕早就听闻左丞相千金天资聪颖,蕙质兰心,只是不知道我这混账弟弟能不能配得上丞相家的掌上明珠了。”
皇帝果然还是护着自己的亲弟弟,虽然南予珩不明白弟弟为何钟情于那个盲女,但是既然是他看上了,那自然还是要给的。
这番话以退为进,几乎就是直接把凤青云放在火上烤了,不能说配不上,但又不愿说配得上。左丞相的汗水开始在额间沁了出来。
看气氛有些尴尬,皇帝也不愿把事情闹得太僵,便找了个台阶说道:“这婚配之事乃是人生大事,切不可草率行事。更何况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外,两人的心思情谊更加重要。朕觉得老丞相还是应该先回去和令千金商议一番为妥啊。”
凤青云没有办法,只好点头称是。
南予珽一把拦住凤青云:“凤大人,您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和令嫒好好说一说,特别是提一提玉月湾小池塘,她会答应的。”
这又是个什么典故?凤青云看着南予珽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慌张,难道濯缨和这混账小子私定了终身?
南予珩坐得时间长了,不免神情倦怠。身边的李昭陵看见了,赶紧浮尘一挥,宣布退朝,只留下一众朝臣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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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予珽换了身衣裳,便匆匆来到后殿去看望他的皇帝哥哥。
南予珩正坐在花园的凉亭之中,慧贵妃拿着把宫扇为他细细扇着风。
桌子上摆着新鲜的荔枝和杨梅,红心似火,娇艳欲滴。
南予珽走上前,也没有行礼,直接坐在长凳上,然后说道:“皇兄你本就体虚胃寒,还吃这些上火的东西。”
慧贵妃笑着说:“殿下可是冤枉陛下了,这荔枝和杨梅是前几日岭南那边上供的,陛下知道你喜欢,便巴巴得命人用冰镇上,等你凯旋之日享用。”
南予珽听后嘿嘿地笑了几声,伸手剥了一颗荔枝塞进嘴里,满口的清凉甜蜜。
皇帝语重心长地说:“三阶,今天你在朝堂之上太过于莽撞了。凤大人再怎么说也是朝中大臣,你就这样要人家女儿,太不合礼数。”
南予珽嘴里含着荔枝核,含糊不清地说:“骑兵打仗,重要的是结果。这婚姻大事也不正是这样?要是黏黏糊糊,恣恣歪歪的,我倒觉得不欢喜。”
“那你倒是欢喜了,人家凤大人怎么办?”皇帝反问道,“你若是喜欢,尽可以私下里和朕说,朕自然会帮你从中说和。你这突然横叉一杠子,大家都搞得措手不及。”
“那皇兄不还是帮了我吗?”南予珽笑得像一只小狐狸,“有皇兄在,谁敢不从吗?”
“你呀!”皇帝轻轻地戳了一下南予珽的眉间,然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