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未晞一路跑回了王府,心底里,还在嘲笑自己的软弱。一路上人群熙熙攘攘,阳光正好,只是心里还是不断想起尚莹的死不瞑目。她也说不清楚,这个时候,她该高兴还是如何。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一日自己会是这样的。身后的易青等人都停下来喘气。晋未晞跑了不少冤枉路,大约是从来就没有记清楚过王府的位置。
晋未晞回了南院,可是南院这景象.......
“我是连南院都没有资格住吗?”
“主母。”夏瑶在背后轻声唤她。是啊,现在没什么人再叫自己殿下了。晋未晞一直挺想不通的,好好的皇家,称呼却与民间无异。
“这怎么回事儿?”晋未晞心里一直挺不喜欢南院的,只是如今南院都没她的事了。
“是家主说南院空了许久,住进去有些麻烦,所以便让我们把东西全放在东院了。”晋未晞心中一怔,这是要让自己住在东院?可东院,是他常住的地方。
“不住南院挺好的啊。”有段时日住在慕府南院,那滋味晋未晞会牢牢记得的。
“主母。”易青等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曲予尘走在最后。天知道这丫头跑了多少冤枉路。
“家主。”
“怎么,喜欢南院?为夫,可是把东院都让给你了。”不少人退下了。既然所有人都期望自己好好待她,那自己便这一生好好待她。曲予尘知道这南院住着可不舒服,不过都是些祖上传下来的陋习。只是后来他又想了想,既然南院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这面子在外丢不得,那便住在东院。如此,里子面子就都有了。
“你......”晋未晞瞧这人,就会伤人,怎么还会替人考虑了。不会是不安好心吧。
“过来,我有事同你商量。”曲予尘领着她回了东院,院子里不少东西都已经搬去了书房。
“不知道你对今日这事,有什么见解?“见解......
晋未晞站的离曲予尘挺远的。这院子里空了出来,看着还挺大的,都能比上昭熹殿了。
“我能有什么见解?”
“接下来这一百日里,我定然是要一直压着恒王的,问问你的意思,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事,左右人都得罪了。”
若晋未晞听得不错,曲予尘这是在问她的意见。自小,便很少没有什么人在做决定之前问过她的意见。
“没什么,只是我想着,他在内阁......”天樾的内阁是个很神奇的机构,生生架走了丞相一半的权力,内阁里的人,全是皇帝极其敬重相信之人。只是曲予尘竟然不是内阁之人,这也是挺让人想不到的。
“内阁?”曲予尘确实是没想到,这个人想动内阁。曲予尘一直以来都在拉拢内阁之人,拉拢不了的,就像昭平那样的,自然是打击他。这一点,倒是同曲予尘不谋而合。
“怎么,你还要打内阁的主意?”所谓出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说的晋未晞吧。刚刚嫁到天樾,就想打内阁的主意。看来日后,干政也是一把好手。
“内阁里,须得有靖檀王府的势力。”王府的实力越强,晋未晞在外人面前就能活的越有骨气。
“就凭你?”曲予尘这下意识的反问,可真是让晋未晞很反感。到头来,这位靖檀王殿下,还没有摸清楚晋未晞的底牌。
“凭我怎么了?”
说好的商量事情,这会儿变成了两人斗气。谁又比谁强一些呢?
曲予尘离开东院,晋未晞心中暗自嘲讽。
“易青。”那我便让你瞧瞧,我这个人是怎样的。
回了书房的曲予尘也心中困惑,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丫头这般胆大的。
“元湛。”
“在。”
“去礼部,把主母的陪嫁礼单提出来。”这忙了半日,还没有看看这个重要的东西。
“殿下,这——”元湛抬头瞧了瞧曲予尘的脸色,便也没再问什么,灰溜溜的去了。这陪嫁礼单上,都是些繁琐的小东西,左右不过是些金银珠宝,日常用品,有什么好看的?果真,曲予尘也没从这里面看出什么来,只能暗自惊叹,岳父还真是舍得。
日子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平平淡淡。这是这几日里,恒王的内阁之职莫名的没了,皇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朝臣不解的时候,晋未晞在窗前浇花,笑的正好。
“就凭我怎么了?我非要给你看看。”
“主母。”门外小厮来报,这当家的主母,日子可真不清闲。不过来了几日,跟老管家交接的事情,就把晋未晞搞得够晕了。
“说。”
“底下收的租今日到了,还请主母清点。”语毕,晋未晞浇花的美丽心情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这整日里在账房里算账,听起来都不像是晋未晞会做的事情。
“知道了。”
“家主可回来了?”
“还没呢。”
易青倒是挺开心的,这几日两人相安无事,易青看着都挺着急。如今,总有一个人开始问问了。
“那等他回来了再去吧。”
“什么等我回来了再去?”论王府谁的脚步最轻,当属曲予尘了。每次都是神出鬼没的。
晋未晞不由的笑了笑。
“去账房。”算账这样枯燥的事,当然是留给曲予尘这样枯燥的人来做。
“好啊,走吧。”曲予尘的朝服都还没换下,便跟着晋未晞去了账房。正好,曲予尘也有话要问她。前两日她打了内阁的主意,今日恒王便被内阁除名。说这是跟她没什么关系,曲予尘当真不信。
在账房坐下来,面对眼前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晋未晞真的是很没有办法了。想着日后这些事都要自己来打理,她更是头大。
算盘响,报账声扬。这画面看着挺和谐的。这就是他们该有的样子吧。
“今日,恒王的内阁之职被罢免了。夫人不打算解释一下?”
晋未晞听了这话,一时走神,手上全乱了。刚刚算的那些,全做了废。
“我解释什么?”
虽然心里挺无奈的,但是表面上还是要不慌不乱的。一手拂了算盘,从头再来一遍。左右有曲予尘陪着,晋未晞也不吃亏。
“那便不解释。虽然不知道夫人手中还有些什么东西,但是我劝你啊,做什么事之前先同我商量一下。”虽然二人还没到什么夫唱妇随的时候,但是在外面,二人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同你商量?”那有些事同你商量了,我可就做不成了。
曲予尘抬头望了望晋未晞,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也对。走了。”曲予尘放下手中事情,看来是要将晋未晞一人丢在这儿了。一个算盘就够折磨晋未晞的了,如今,连对账的人都走了。
“主母不如明日再做?”晋未晞在账房待了有些时候了,晋未晞可不是铁人,不眠不休可不行。
“天还没黑呢。”无人应晋未晞的话,晋未晞抬头一看。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天黑了。
“还早,你们先回去吧。不用陪着我。”左右晋未晞回去了也没有什么事做,回去了还跟曲予尘一墙之隔,不如待在这儿,算算账也好。
“殿下。”
这几日,不同的人对晋未晞的称呼都不同,尽管同在一个府上住着。
“易宫长说。”两人都笑了笑,过去的称呼叫起来,滋味不同了。
“往日里,殿下可没有这么怕事。”晋未晞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这几日他都不回来,好不容易在府上,殿下不去瞧瞧吗?”
日子,终归是晋未晞和曲予尘两个人的,总不能一直像这样,各做各的事,见个面,有时连招呼都懒得打吧?
“我,生来便不是为了讨好谁的。”
若真是要讨好别人,晋未晞这一生要讨好的人太多了。
“殿下。”
“易宫长!”
“就算殿下不爱听,易青也要说这话。内阁的事,他已然知道是殿下做的,殿下手中的牌可还藏得住?原先这些东西就是用来给殿下保命的,如今......可日子终归是你们的,跟他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晋未晞埋头算着账,这些话,易青从头至尾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现在晋未晞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易青也知道,现在晋未晞是“油盐不进”了。
“晋未晞。”门外声音想起,在这靖檀王府敢直呼自己姓名的人,除了他曲予尘还有谁?
屋内的人,目光齐齐投向屋外。
“出来。”
晋未晞也真是听话,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怎么了。”
晋未晞没等来曲予尘的回答,倒是被他一把抓住,出了府。这一路上,晋未晞不断回头,期望着身后之人来拦一拦。
到了府门口,依旧无人告知晋未晞,这是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曲予尘虽然力气大,但也经不住晋未晞这般闹腾。
“去丞相那里。”
“啊?”曲予尘告诉晋未晞要做什么,但晋未晞更想不明白了。
“走。”晋未晞基本上是被塞进了马车。耳边马蹄声如泪奔,这样急,还是去丞相那里。晋未晞想了一圈,也没有什么结果。
等到了丞相府的时候,曲予尘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了,气定神闲的。曲予尘牵着晋未晞的手就进了府。
晋未晞很不安分,手一直乱动。
“这嫁夫从夫,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夫人不知道吗?”
晋未晞听完,不由得觉得好笑。不就是不让你牵着嘛,怎么还扯到这上面来了。
曲予尘带着晋未晞径直去了丞相卧房。进门前,晋未晞愣在原地。
曲予尘用了一点儿力,晋未晞的手被锁死,再动不了。这要是曲予尘一路上都将晋未晞这样捏着,晋未晞怕是无福消受。
晋未晞望着曲予尘皱了皱眉。
“除非你告诉我要做什么,不然我可不进别人的卧房。”
看这一脸窘迫的样子,曲予尘松了手,在一旁看了她好一会儿。晋未晞只关心自己的手,通红通红的。
“请王妃帮个忙呗。”帮忙?这话从曲予尘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容易。什么嫁夫从夫,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哪里像是请人帮忙的?
“有你这样请人帮忙的吗?”晋未晞特意举起了手。
“对不住了。”高高在上的靖檀王也有这样一天。
曲予尘见晋未晞没再说什么,便发挥起他那口才来。说了不少,总之就是丞相突发急病,国师说要什么龙须凤发做药引,但是帝后不和多年,皇帝给曲予尘下了死令,这龙须凤发必须有。言外之意嘛,就是让两人到丞相府坐镇,顺便剪些头发送给丞相。
“我看你同丞相关系也不好啊。”丞相死了,曲予尘不应当开心吗?怎么现在还要来救他,虽然这法子听上去挺不靠谱的。转念一想,曲予尘这样听皇帝的话,自然不会违背皇帝的意思的。
两人进了屋,丞相南沽子一脸枯槁之色,躺在床上。一旁是国师和丞相夫人,底下跪的这一片,就是些小辈,一些得力的仆从。看这样子,早已是哭干了眼泪。
“见过靖檀王、王妃。”
“怎么样了?”按常理来说,曲予尘来得越迟越好,若是怕皇帝,大不了把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就好了。就这样一个对头,他心里不舒服吧?
“就等您二位了。”国师,是天樾很神奇的存在,占卜天意,看人间富贵祸乱。只是这龙须凤发,晋未晞是如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若是头发有用,这世间万千大夫是用来干嘛的?
一切按照国师说的做了。不知为何,当晋未晞拿着两个人的头发事,竟想起大婚当夜。
“侬既剪云鬓,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只是他们,不同心。
随后二人坐在东院院子里,屋里,丞相南沽子服了药,生死尚未可知。
“若今日丞相活了下来,你会后悔吗?”丞相势力遍及天樾各处,偏偏他又一直站在恒王那边。若是这个人不在了,曲予尘又少了一个对手。
“后悔什么?”
两人坐在这院子里,吹着夏日的晚风。倒有些晚年闲适的模样。
“后悔今日着急忙慌的来给他送头发做药引。”若换做了晋未晞,晋未晞装装傻,肯定不会来的。
“生死有命。”对,生死有命。
“什么时候想走了,就告诉我。”
晋未晞一愣。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照现在这样子发展下去,她迟早有一日是要同他和离的。然后去这世间的美丽地方,走走看看,才不枉此生。
“好。”
微风不燥,肆意在天地之间;蝉鸣盛夏,既来之则安之,你可扔不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