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晋未晞睡得很安生。天蒙蒙亮的时候,晋未晞便醒了。不知道为什么,晋未晞虽不会喝酒,但是总不至于一杯果酒就成了这样。
晋未晞揉了揉眼睛,身旁有一脉平稳的气息。曲予尘和衣睡在她身旁。喜服已然褪去,依旧一身玄黑。晋未晞不敢动,这会儿起了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干脆再睡会儿。
“你便不好奇,本王昨夜去做了什么?”原来曲予尘没有睡着,装的也真是像。
“你做什么总有你的道理。”晋未晞问与不问,关系都不大。显然,这回答让曲予尘有些失望。晋未晞撑着坐起来。
曲予尘走了。
不一会儿,易青便进来了。脸上颜色说不清道不明。
“殿下可醒了?”
“嗯。”
易青将帐子收起来,坐在床沿,就单单望着晋未晞,也不说话。
“要问什么就问吧。”晋未晞自是明白易青这么早来的目的。
“他昨夜?”
这问法真的让晋未晞有些无奈。
“他出去了。”
易青松了口气,却又忧愁起来。
“今日,要去宫中拜见帝后,礼节殿下可记清楚了?”昨日晋未晞没有出错,易青应当是放心的。
“记得可清楚了。”晋未晞这些日子,哪一日不是在好好地记这些繁琐的礼节啊?
“可是,可是永巷令那里,该怎么交代?”没发生什么固然好,可是,易青向来听说这永巷令是个死脑筋,别再造出什么事儿来。
“要同永巷令交代什么?”
易青心中一惊,晋未晞真的很厉害,所有重点的,都漏掉了。易青开始在床榻上找那白绢,竟然没有!易青瞧着晋未晞这样子,连要同永巷令交代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把这白绢拿走了。那,会是谁?
“你找什么?”
“殿下起身吧。”同晋未晞讲了也是白讲。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陛下这样担心她了。身边没有易青这些人,晋未晞该怎么办?
“你可是找那白绢?”晋未晞这些年吃的饭也不是白吃的,易青这问了一大圈儿,应当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对。”想来自家殿下也是个聪明人,自己饶了这一圈儿,也应当听明白了。
“好像,好像曲予尘拿走了。”易青心里一惊,晋未晞倒是没什么惊讶的。
易青出去了,晋未晞起身了,慢慢收拾着。
易青心里一直琢磨这件事,曲予尘这个人,易青可不相信他。他拿着拿东西,还不是好坏由他说。这个人,到底要怎样?他可以冷待晋未晞,但是绝对不能害了晋未晞。再加上那死脑筋的永巷令,想想真可怕。
易青随手抓了个人,打听曲予尘人在哪儿。虽然她知道这些事情不应当由她去说,但是晋未晞好好的,即是一切。
易青到了书房门前。书房四周与王府格格不入,没有一丝喜庆,倒是死气沉沉的。
“婢,易青,求见家主。”易青在门前跪了下来,按照天樾的礼节,行了大礼。
此时,曲予尘在书房里好好坐着,元湛在一旁陪着他。
“殿下?”晋未晞身边的人,能找他有什么事?
曲予尘想了想,扶了扶额,之后便从屉子里拿了把精致的小刀,撸了袖子,割破了自己的手臂。几滴血滴在那白绢上,元湛倒是明白了。只是,曲予尘何必用他自己的血呢?
“装好,给她。”
元湛照着曲予尘的意思做了,易青拿到那盒子的时候,心中不解。元湛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主子的事情,就让主子自己拿主意。
易青小心翼翼打开那盒子,她清楚的看见,那白绢上有血,并且那血还没凝固呢!易青抬头望了望书房内。
“多谢家主。”
最起码,这个人没有拿这件事做文章。
易青一路小跑着回了东院。看见那血的时候,她心里是高兴的。
回来时,晋未晞已经收拾好了。东方的太阳刚刚冒头。易青将盒子给了晋未晞。晋未晞瞧见的时候,心中一惊。他,这算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吗?
晋未晞刚关上了那盒子,永巷令便来了。幸亏易青去得早,不然这事儿,又会是个问题。
“婢,见过靖檀王妃。”
晋未晞平生头一次听旁人这样叫自己,一时有些错愕。
“永巷令来得真早。赐座。”晋未晞脑门冒汗了,若不是易青,自己该怎么打发这永巷令。
“不必了,婢得立马回宫中向帝后复命。”这永巷令果然是不懂得变通,做什么事,那真的是一板一眼的。
易青将盒子递给了永巷令,永巷令立马行礼告退,一刻也没有多留。
“这,便是向永巷令交代的事?哦。”难怪,易青这样早就来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什么社会这是,把人逼的这样紧。
易青领了婢女将房里收拾了,零零落落的东西都送去了南院。
“你可收拾好了?”门外,曲予尘轻声的问。不少人在他这儿来来往往的,他挺不高兴的吧。
晋未晞也轻声应答。两人便同乘了马车进宫去。
一路上,没有言语。晋未晞有些坐不住,便忍不住开了窗子,瞧瞧外面。今日休沐,不少达官贵人都趁着天凉在街上逛着,过一会儿,便要回家抱着冰块了吧。
身边这个人闭着眼,想来昨晚熬了一夜,这会儿想睡了吧。算他今日还有良心。晋未晞偷偷看着他,今日他穿的是一件鹅绒色的衣裳,简简单单的,挺好。
晋未晞突然注意到他袖口的血迹,又想到早晨的事。
曲予尘悄然睁了眼,下意识用手挡在了袖口的位置。
晋未晞收回目光,也不敢再问什么,依旧瞧着窗外,热热闹闹的行人。
喧嚣声渐渐远去,过了午门,进了甬道。不一会儿,马车不能再往里了,两人下来步行。
依旧是个年老的女官领着他们,这不禁让晋未晞想起了以前。也是这样一条路,将她送到生身父母身边,将她送到了沂源,又将她带回了这里。
晋未晞走神了,以至于一头撞了曲予尘的背。曲予尘倒是没说什么,依旧面无表情的停在那儿。晋未晞理了理头发,又重新站到曲予尘身边。
“想什么呢?”两人要在这儿站上好一会儿,等着帝后全到。
“没什么。”
“看来,本王有必要教教你,如何为人妻了。”这句话,曲予尘说的云淡风轻,可是晋未晞听着却觉着有一股火药味儿。
“两年前,也是这条路,自那以后,我便不姓晋了。”这下,您满意了吧?
太阳慢慢升起来,晋未晞看着曲予尘的侧脸,真想东升的太阳,这个人,会是个好君主的吧。只是,大多同父亲一样,不会是个好丈夫。
“你养父母如今在冀州,若你在上京安分守己,有些事,本王不妨为了你破例。”晋未晞忘了,曲予尘镇守了多年的边关,就是冀州。
“什么事?”一听曲予尘提了自己的父母,晋未晞便来了兴趣。
“日后,你便知道了。”没打算告诉自己,却又给了自己一丝希望。这个人,便是这般会折磨人的吗?
“等会儿,不管见着了谁,谁又说了什么,你尽管霸道些。”晋未晞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自己没听错吧?他让自己尽管霸道些?
而曲予尘,嘴角一抹迷之微笑。
“宣!”终于站到头了,两人整了整衣冠,走上去。抬头一望,中和殿三字熠熠生辉,震慑众人。晋未晞这一生,到中和殿的次数也没有多少。
殿中的高台之上,正中坐的是皇帝,一旁是笑颜如花的皇后。
两人下跪,嘴上没什么要说,再默默的站起来。
随后,晋未晞走上高台,以枣粟献于皇帝,以干肉献于皇后,最后一杯六安茶。晋未晞退下来时,殿外报到:“恒王到!”晋未晞愣了愣,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回到曲予尘身边后,晋未晞便是一脸求助的瞧着曲予尘。
“记得进来前本王同你说的话就好了。”霸道一些?
恒王刚进来,丞相也来了。而曲予尘依旧一脸笑意,这是他的阴谋吧?
双双见礼之后,场面一度陷入尴尬。无人说话,无人走动。这可是晋未晞嫁进天樾皇家的第一日。
皇后见这势头不太对,便随便找了个话头。
“谁叫你们过来的?”他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的人,四个是朝廷的中心,两个是皇室的女主人,单单这样凑在一起,是有些怪哈。
“是兄长叫我来的。”
“丞相呢?”南沽子随后点了点头。
好吧,还真是曲予尘的阴谋。
殿中众人都望着曲予尘,只有他,才能解释清楚局面。
令人不解的是,最先开口的不是曲予尘,而是恒王曲凡奕。
曲凡奕突然就跪下了,还取下了发冠。在中和殿取下发冠,只有犯了大罪的人才会这么做。
“父亲,儿子有话说。”
“嗯。”
曲凡奕这一举动,真是震惊在场的人。
“儿子前些日子鬼迷心窍,做了错事。”晋未晞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曲予尘昨日是去替自己报仇了吗?可是看曲凡奕这样子,可没受什么皮肉之苦。晋未晞又转念一想,曲予尘这么会折磨人的人,怎么会就这样简单的处决了他?
“做什么错事了?”皇帝也是很震惊,这个小子,什么时候还学会认错了?以往不都是死活不认的吗?
“儿子曾派人箭杀沂源公主,还,还将她身边的女官给,给暗杀了。”说完了这话,曲凡奕轻松了不少。他整个人扑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晋未晞握紧了双手,指节隐隐发白,甚至隐约中还有骨节在响。
曲予尘伸手扶住了她,抚着她的背。
以前,曲予尘也告诉过晋未晞,这些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曲凡奕,只是现在听他亲口承认,心中还是接受不了。
皇帝黑了脸。他曾告诉过曲予尘,谁都可以动,他曲凡奕不行。如今,直接在自己面前动手了,还挑了这样一个日子。
皇后依旧笑着,自己养出来的儿子,还真是从不手软,也不给别人留什么面子。丞相一脸惶恐,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他同恒王走得很近。
“畜生!”皇帝从未骂过曲凡奕,今日,也是迫不得已。只要晋未晞一封信回沂源,天樾得震上三震。
“儿子知错了,任凭处罚。”这时候,皇帝骂他骂的越凶,他反而更好脱身。
皇帝站起来,背过身去。这件事,最有话语权的就是晋未晞了。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晋未晞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吧。不过她现在刚刚嫁入天樾,想来也不愿意得罪太多人。
“那,楠湘做决定吧。”
晋未晞回过神来,只记得曲予尘让她霸道些,左右这事儿是曲予尘挑出来的。
晋未晞走到曲凡奕面前,曲凡奕胆怯的抬起头来。晋未晞那眼神,已经穿透了他的躯体。曲凡奕自小备受宠爱,何时被这样注视过?这样一来,这兄弟二人之间,嫌隙便更深了。
晋未晞深呼吸,努力平静下来。
“我生来被遗弃,比不得您金贵,好在命大,没死在小叔子手上。可是尚莹姑姑,她是母亲身边的旧人,以往也是草原上的皇室贵胄,如今,她死了,殿下不妨——”
晋未晞蹲下来。
“殿下不妨在她灵前诵经百日,超度亡魂,不食荤腥,不近女色,乞求她的原谅。若是离开一步,便是不诚,到时候,别怪我用草原上的办法。”
这倒也是没有什么难度,曲凡奕松了口气。自己这位嫂嫂,若不是背后有曲予尘,也说不这些话来。曲凡奕又想到昨夜的事,简直是人生耻辱!
“草原上的办法是?”皇后不经意问了句。
“草原上,白狼即是最高权利,让你去见见白狼,生死由它。”
“那便这样吧。”皇帝松了口气,这百日里,最多吃点苦。
曲凡奕立马出宫,去京兆尹处领了尚莹的尸身,在恒王府为她设坛作法,身边还跟着元湛,日日看着他。
丞相被皇帝教训了一顿,之后便出宫回府了。皇后同晋未晞出了中和殿,回了后宫。
殿中,只剩下曲予尘父子二人。
曲予尘知道,今日他所做的这些事,定是让父亲不悦了。
“还记得为父同你说过什么吗?”
曲予尘自然记得,不就是这一辈子都要让着他曲凡奕吗?这是这样让下去,自己终有一日会死的不明不白。
“儿子记得。只是如今他敢动楠湘,日后便敢动儿子,再往上......”再往上,便是弑君杀父了。
皇帝没再说什么,一个人,你不能太娇纵他,这样也好。
曲予尘默默地退了出去,留下皇帝一人冥想。
“你从未知道,他有过夺嫡之心吧?可是他这一辈子,也斗不过我。”出殿门时,曲予尘说了这样一句话。
从不手软,更不留面子,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