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即便彭朵韵原来生活的不幸福,她脱离后仍没有感到庆幸,反而没了熟悉感,更加孤独起来。上了大学后,她觉得每个人的家庭都要比她幸福,就更加难受,想要找人哭诉一番。
可别人甫一关心她,她就立马缩得远远的,她怕那些关切着她的目光,也怕自己引起太多注意。可能彭朵韵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活得这样纠结。
她的孤独感与日俱增,直到迷上了修恒宇。那样一个遥不可及的发着光的人,给彭朵韵漫无目的的生活装了一个出路。
彭朵韵经常给修恒宇的账号留言,他设置了自动回复,彭朵韵每发一条,账号就会自动弹一条“祝你平安快乐每一天”。虽然是自动回复,但也够她开心好久。她把自己所有的害怕恐惧、悲伤喜乐都押在了修恒宇身上,即便为他掏空一切也在所不惜,即便时间在她对修恒宇的迷恋中全部流失也无妨,她全部可以忍受。
直到修恒宇死了。
他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死了,在她满心期盼要见他的那一天,没有告诉任何人,孤独地死掉了。
彭朵韵生活里的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殆尽,但她似乎没有难过,除了落了几滴泪,再没有做出别的反应。往后,她再也没有提起修恒宇,也很少再有人提起修恒宇。
大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彭朵韵接受了刘超明的追求,与他在一起了。那时,她们宿舍人事几经变动,白泽晴为了孤立隋瑾瑜,开始拉拢彭朵韵,对她好了不少。
刘超明家里挺有钱的,但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他身边的女生基本上都被他撩了个遍。他带彭朵韵出去开了几次房后,就一脚把她踹开了。
彭朵韵顺从地接受了,不管是刘超明还是白泽晴,她全然接受了生活对她的安排,不管是好是坏,她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童盼盼说彭朵韵邀于尔见面,说是她们宿舍的人好不容易碰面要聚一聚。于尔心里冷笑,但还是决定去赴约。谁料,刚从山区拍照回来的苏诺说有急事,把童盼盼叫走了。于尔只好一个人去赴约。
于尔到的时候,彭朵韵已经坐好了。这是齐州有名的露天咖啡,开在楼顶。尚是初冬,天气还不是很冷。今天的夕阳格外刺眼,照亮了半边天,落在身上却没有什么暖意。
彭朵韵主动提起了隋瑾瑜,于尔倒是没想到。
“听盼盼说,你还跟隋瑾瑜有联系,她还好吗?”于尔嘚瑟着二郎腿,“好啊,非常好。”彭朵韵低头浅浅一笑,“看来她搬出宿舍后就一直过得很好啊。”于尔拿起面前的白开水,冷冷道:“对啊,没有白泽晴她能不好吗?”她抬眼看彭朵韵,又把水杯放在了桌上,“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为什么不能帮你?”彭朵韵反问道。于尔盯着她,“我是隋瑾瑜这边的,你是白泽晴那边的,你为什么要帮我?”彭朵韵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站在哪边的事。”她那么温柔,倒显得于尔有些小孩子气了。
于尔坐直了身子,正经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此时的彭朵韵已经褪去了大学时的青涩,她坐在于尔对面,端庄优雅,满目温柔,实在让人想不到她会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事。
她止住了笑声,搅了搅面前的咖啡,旋即又抬头冲着于尔单纯笑道:“因为我们是同学啊,而且我们是一种人,我想帮你。”
彭朵韵的眼睛看起来深不可测,于尔有一瞬间的恍惚,“一种人?”“对啊,一种人。”彭朵韵放下茶匙,把头往前凑了凑,悄声道:“我们都是害怕这个世界的人。”
于尔立时感觉到了寒意,她的一颗心仿佛皱了起来,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它被人看穿了,要缩起来保护自己。
于尔的眼神几经流转,最终悄无声息地回归了平静,她听到自己颤颤巍巍地问出声,“什么意思?”
彭朵韵垂眼,又开始搅动着咖啡。她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点清冷,“我害怕这个世界,所以被骗了也不敢理直气壮地去找医生算账,害怕别人的关心,不敢与人交流,不敢反抗。你也一样,你也内向,你表面冷冰冰,你也觉得苏诺有错,但是你不敢跟她和白泽晴撕破脸,你怕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你不敢到陌生的环境,你很难适应新的环境,你必须要有人陪着,对吗?”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直勾勾地盯着于尔,“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知道,因为我们是一种人。”还不等于尔反应,彭朵韵又坦然笑道:“只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习惯这个可怕的世界,习惯这样活着,但你没有,我不想让你也习惯,我不想让你跟我得知修恒宇去世时一样,彻底没了希望,所以我想帮你一把。”
两人相对,一时无言。于尔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很久,才略带嘲讽地笑笑,“所以你帮我是因为对我惺惺相惜?”
彭朵韵依旧笑得开朗,“对啊。”她端着咖啡,倚在靠背上,和于尔错开视线,盯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看个不停。于尔眯眼瞧她,清了清嗓子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从前的确害怕很多事情。”
彭朵韵回头看她,与于尔的视线撞到一起。于尔又道:“但我跟你不一样。”
彭朵韵偏头疑惑地看她,于尔将手扣在一起道:“我想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彭朵韵稍微镇定下来,点头道:“问吧”于尔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和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呢?”
的确是一个冒昧的问题,彭朵韵没料到她会这样问,她不自然地挪动下身体,脸色沉道:“是他找的我。”
于尔了然地点点头,“他找的你,你就坦然接受了。不管是好是坏,只要给你了,你就顺从接受。你的原生家庭给了你那样的性格,你就把希望,甚至是自己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想靠别人把你拉出来,甚至想依靠别人活着。但是,没有人有义务必须要拉着你一起生活。当初你那么喜欢的风光无限的修恒宇,他也在自己的世界里应顾不暇。你没有地方寄托希望了,所以你就彻底顺从生活,你害怕这个世界,就屈服于它,你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