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公子上次说要订购一批绣品,不知现在还要不要?”
卫远清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问,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便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当然要,只要弟妹愿意,我明天就把订金和所需的品种清单一并送过来。”
“其实你不必跑这么远送到绣庄来,交到铺子里,让刘申带回来也一样。”
回到我的工作间,将信放到桌上,目光落在桌边的玉麒麟上,那是孟宏涛送的,上次摔断了,刘申找工匠修补好后一直放在那里。看到那只玉麒麟,不由又想起孟宏涛来,心里又是一阵隐隐的难过。江刺史订的嫁妆已经绣了一半了,可是嫁衣一直没有动,一则是没有特别的绣样,二则是我心情不好,一直没有安排下去。今天见了卫远清,蓦然发现无论当时如何的生气,如何的难过,总归还是会被时间冲淡,一切总还是会慢慢忘记。就象现在,我想起孟宏涛,也不是刚开始那般无力自持,那般失魂落魄了。一直压抑在心里的结一下子被打开,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跟着轻松了不少,整个人也来精神了。
既然注定做不成他的新娘,就为他的新娘做一件漂亮的嫁衣吧,总算相识一场,多少留下点念想。以后他若是看到这嫁衣,兴许还能想起曾经认识过这么一个人来。
心随意动,我决定亲绣那件嫁衣。虽然它是我做的第三件嫁衣,但是意义远胜于前两件。之前两件,我都只是因为需要才做,心里没有特别的想法,做得虽然精致,却也随俗,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而这一件,它就是另一个我,新娘如果穿上我亲手绣的嫁衣,风风光光地嫁给孟宏涛,我也会觉得少一些遗憾。
之后的日子,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嫁衣的刺绣中去。大红的嫁衣,金色丝线一针一线地交织其上。整件衣服采用金色丝线为主,配以或深或浅的红、黄丝线,错落出图案纹理及明暗变化。在图案的安排上,整个嫁衣以龙凤呈祥为主,肩头配以五福来朝,下摆绣上莲理同枝。嫁衣上的一针一线都浸润着我的心血。
嫁衣绣到一半,来了一位不素之客。
这天一大早,小巷便被两匹高头大马给堵住,让人进出不得。马车进不来,但人去来了不少。刺史大人陪同令千金亲自登门,说是要看看嫁妆绣得如何了。
他们来得太突然,我与刘申惊讶之余,忙去迎接。
“不知刺史大人驾临,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我拱手行礼,偷偷瞄了一眼刺史大人身旁的女子。她便是江蓉,刺史大人的掌上明珠。今天她穿得是一身嫩绿的裙装,遮着面纱,头上钗钿无数。
“红老板客气,我一直想来看看托庄上绣的嫁衣进展如何了,今日刚好得空,就临时起意,带了女儿过来看看。红老板,没有什么不便吧?”
“刺史大人言重了。刺史大人及令千金驾临,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不便呢?请——”
我虚应着,侧身让出道,将贵主迎进绣庄。
“不用客气了,先领我们看看嫁衣绣得如何了吧。”
江蓉显然是认出了我,却也不说破,只是神色比之前要高傲许多。
“也好,这边请——”
我领着他们到绣庄里看了正在绣的绣品,然后又领着他们到仓房看了已经绣好的绣品。等我们折回会客厅,刘申已经早早地备好茶水及果品等着了。
“嗯,不错。这锦华绣庄的绣女手艺是不错。”
江刺史捋了捋山羊胡,含笑道。
“刺史大人过奖。”
看到江刺史满意,我也跟着高兴起来。江管家见状,忙在一旁拍马屁。
“那是,大人选中的绣庄,能差得了。要我说,还是大人厉害,一眼就看出这锦华绣庄的手艺不凡。”
“红老板,你说嫁妆已经完成三分之二,那嫁衣呢?怎么没看到嫁衣?嫁衣什么时候绣?”
经江蓉这一问,我才记起,那嫁衣尚在我工作间的绣架上。之前只带他们看了大厅里绣女们的刺绣情况,并没有领他们去我的工作间。
“小姐放心,嫁衣也已经绣到一半了,只不过安排在另一间绣房里,所以小姐刚才没有看到。”
“哦,是这样呀,那还不带我去看看。”
“小姐,这边请。”
我引了江蓉到我的小绣房。江蓉一眼便看到绑在绣架上的嫁衣,快走几步上前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绣得还可以,是哪位绣女在绣?”
“回小姐,是在下。”
“想不到红老板还有这手艺。”江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明的情绪,让我颇为疑惑,却又不好多问。
“你——真得是宏涛的朋友?”
“是。”
我心里渐渐泛起不安。她知道了什么吗?为何这样问?
“那宏涛可有在你面前说起过我?”
江蓉的问题有些奇怪,按说一名官家小姐,何等高贵,她的夫婿家势并不如她,她为何会如此不安,失了自信?不应该呀……
我心里奇怪,面上小心回道:“不曾。孟公子从未在在下面前说起过与小姐有关的任何事情。”
“哦?”她似是不信。
“我为何会看上一个小小镇江县令的二公子,还是庶出,你知道么?”
“在下不知。不过想来定是那孟公子有过人的长处,让小姐欣赏,所以小姐才会选中他。小姐慧眼独具,看中的人定是差不了。”
堂堂一官家小姐,与一个算不上熟识的男子说这些,也太不合适了吧?我暗忖着,心下更加奇怪。
“其实之前,孟家托人前来说媒,提得是长子孟宏波。只不过我之前就曾听远清表哥说起,孟家次子孟宏涛样貌、才华更盛于长子孟宏波,这才选了孟宏涛的。”
“小姐的表哥推荐的,定然差不了,他总不会害小姐的。”
孟宏涛三个字从江蓉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别扭,我强压住心绪,想尽快结束这尴尬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