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话犹在耳边，我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孟宏涛对那名叫蓉儿女子也是那样的好，那样的细心，他会娶蓉儿吧？那自己呢？可愿委身？可要委身？
他也曾那样体贴地为我准备夜屑，那样细心地替我除去鱼刺，他也曾为了让我放松特意带了我去游甘露寺，也曾那样意气风发地在我身边指点山河，绘声绘色地讲述那流传千古的故事给我听。他的音容犹在眼前，怎么才一转眼，就变成了他人的良人了？难道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么？难道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么？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是哪里出了错？
不！我不相信孟宏涛他对我全无真心，否则，那天，他送我回来时，就不会有那样难过的表情。难道是因为我的“已婚”？他终是不能接受我的“曾经”？他当时曾说：恨不相逢未嫁时……难道那时他就已经知道，他不能娶我这“已嫁”的女子了？所心他才会那么难过地离去？那，如果他知道我并没有嫁人，张家祖孙与我并没有实质上的关系，那一切是否会改变？他还会再娶那名叫蓉儿的女子么？他会娶我么？
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发现头疼得要命。该死！上次喝醉酒也没有这么疼，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扶着头，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莲儿见我起来，惊讶地叫起来。
“主子，你怎么起来了？你还生着病呢！”
“没事，总躺着也不好。”
我让莲儿搬把椅子到小院里。我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任早晨的阳光洒满全身。虽然离立春还有几天，但已经能感觉到阳光里春天的气息了。
来了瓜洲这么久，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清闲过，也从来没有象这样意兴阑珊地坐在小院里晒过太阳。虽然我也知道今天有很多事要做，而且要是换作以前，我一定会兴致勃勃地忙前忙后，可是现在我却一点做事的心情都没有，就装作不知道好了，相信刘申会将一切打点好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忍不住便盘算起今天要做的事来。今天是十六，绣庄今天应该开工了，铺面也开门做生意了。新年伊始，老板却在这里偷懒……
莲儿打了水，替我梳洗好。张老夫人抱了小家伙从房里出来。我惊讶地发现，张老夫人抱着小家伙走得那样从容，就象是她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盲一般，她甚至轻易地避开台阶边的一根柱子，稳稳地步下台阶来。
我惊讶地盯着张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她的眼睛已经复明了？还是她从来就不曾眼盲？难道连她都是在骗我？是我太好骗了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张老夫人有些惊讶地望着我。
“媳妇，听说你病了，好些了么？”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我。我虽然看不到她眼中是否有我的影像，但却能确定，她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她并不是看不见，她其实是看得见我的……
周围的一切突然失去的颜色，原本温暖的阳光也失去的温度，冰冷异常。我感觉自己就象是站在寒风当口，四周都被厚厚的冰封起来，没有一丝温度，寒冷立时穿透四肢百骸，迅猛如闪电，就那样直逼内心深处，我的心也在瞬间被冰冻住。
我感觉到浑身不住地颤抖，可我的心却僵冻着，无法动弹。
再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再也不要见到他们！我讨厌你们！你们这群骗子！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
猛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
身后，莲儿的惊叫声、小家伙稚嫩的呼唤声、张老夫人焦急而担忧的呼唤声交织一片，却丝毫没能让我停下。我就那样慌乱地冲出家门，慌不择路地一路狂奔！
不知跑了多远，我终是累得不行，不得不停下来。也就在此时，我看见了孟宏涛。
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他一身华服，浅笑如春，定定地站在那里。迎上他仍旧温柔如水的目光，我心痛不已。
“我们谈谈，可以么？”
我卑微地祈求。
“好。”他轻轻应声，半垂下眼睑，眉睫掩住那明亮的眸子，让我看不到他的心绪。
跟在他身后，我心绪翻腾，心里有太多的思念想要告诉他，也有太多的疑惑等着他解释，也很想要向他解释我现在所面临的困境、矛盾与挣扎……
在茶楼的一个雅间里坐下。他轻托着茶盏，静静地品茶，一言不发。
望着他那静得出奇的面容，我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昨天那位蓉儿姑娘……”
“她是我的未婚妻。”
他放下茶盏，明澈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我，有那么一瞬，我看到一丝伤痛闪过眼底，待我再要细看，却什么也没有，明澈一如清泉一般的眼睛里只有我忧郁的倒影。
“让你难过，我很报欠……”
一句报欠就能让我放弃所有的追问，放下所有的不甘，对他死心么？不！不能！这句报欠只能让我更加心痛，更加不甘！
“什么时候订下的？”
我想要知道一切，有关他，有关那名叫蓉儿的女子的一切。
“去年十月。她是江刺使的千金。原本家父是想让大哥娶她的，可是她却偏偏看中了我，所以……家父作主订下了婚事，婚期订在今年八月初八。”
原来是官家小姐。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小米铺老板的女儿，还是妾室所生，如今还与罪臣家眷有着千丝万里的联系，象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和家势显赫，身世清白的官家小姐相提并论？
原本有无尽的思念要告诉他，原本还想向她解释些什么的，现在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也没有意义了。
我心恢意冷，起身告辞。
孟宏涛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看着我步履艰难地离去。越过门槛的时候，我被身上并不合身的衣裙绊了一下，还好及时抓住门框才不至跌倒。内心难过得要命，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孟宏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