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对自己师父的腹诽,常不易态度恭谨地回应李不器说:“前辈说的对极了。我师父虽说称不上高人,但人还是很不错的。可谓是爱徒如子、德艺双馨的好师尊。所以,我对他是极为尊敬的。他说什么,我也是不会违拗的。他不让我说的话,我自然是不能说的。”
说完,他忙心怀惴惴地祈祷,希望老天爷千万不要因为自己撒谎而降下雷罚才好。
真要责罚的话,就让师父替他挨一半好了。
谁让他说的这些谎话,都是因为别人询问他的信息而不得不撒的呢?
李不器不知道他在撒谎,见他一脸真诚的样子,还以为他说实话。就再一次点了点头,赞许道:“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徒弟。你这么好,你师父肯定也差不了。于是,我就想了,既然你师父是个好人,那他肯定不会,因为我不经他同意就收你为徒这件事而责怪我的。你说呢?”
听他这样讲,常不易倍感意外。忙向他确认道:“前辈,您,您说什么?您是在说要收我为徒吗?我没有听错吧?”
李不器微微摇了摇头,说:“不,你没有听错。我刚才就是说了要收你为徒这话的。这也正是我将你单独留下,所要跟你谈的事情。现在我正式地问你一句,常不易,你愿意做我李不器的徒弟,做我唯一的衣钵传人吗?”
“可是,为什么呢?前辈明明是有传人的啊。”
神兵匠人在崇武帝国属于稀缺人才,收入相当错。为自己家族的兴旺发达做打算,李不器应该很希望自己的儿孙继承自己的衣钵才对。
可他为什么会放着自己的儿孙不传,偏偏要传给自己呢?
他将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
对于他心中的疑惑,李不器似乎是早有所料。
他表情凝重地说:“不瞒你说,我并非没有考虑过我的儿孙们。可是,也许老天就只允许我们家族出一个神兵匠人吧。我想将自己一身的技艺传授给他们,但他们却全都不是那块料儿。要么是内力修炼方面有问题,要么就是双手先天性不协调。都不适合做匠人。
就拿你刚才见过的少佳来说吧。他是我儿孙里面最为优秀的,我也挺喜欢他。也曾有意让他来继承我的衣钵,可他偏偏在十三岁那年患了一场重病,烧坏了眼睛。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他的眼珠有些变形。因而导致看什么东西都重影。以这样的视力,如何掌控火候,如何控制锤子的落点呢?所以,没办法,最后我只能放弃了他。”
“那前辈就没在京师找一找吗?据我所知,京师那里从事兵器打造的匠人是很多的。在他们之中,就没有年轻的后辈符合您收徒的标准吗?”常不易想了想,又问道。
随着他提出这个问题,李不器那布满沟壑的老脸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他的眼睛里,也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泪光。他的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情绪激动而没有说出来。
常不易一看,不知自己如何惹到他了,竟然致使他如此表现。于是,忙面带惶恐地说:“前辈,您怎么了?是晚辈说错什么了吗?”
“不,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唉!”李不器长叹一口气,以衣袖擦了擦两眼的眼泪,并慢慢将自己的情绪逐渐控制住了。
接着,他说道:“反正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老朽也不怕丢人了。就把什么都对你说了吧。你刚才问我,在京师可有令我满意的后辈。答案是,有的。在我六十一岁那年,我随京师神兵坊的东家,飞虎大将军钱有义,去先皇的亲儿子,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横王府上,为他打造一把问天神戟。
就在他家的私人兵器作坊内,我于帮忙的小厮中,发现了一名颇具慧根的十六岁少年。这名叫做魏天亮的少年,虽然在那之前从未接触过兵器制作这一行。但在帮忙期间,却对我吩咐的事情领悟很快,简直是一点就透。而且,小小年纪的他,还为人沉稳。无论做什么都有板有眼,一丝不苟。因而,深得我意。
于是,我就请钱将军向横王代为恳请,将他奴籍削去,还他自由之身。交由我带回神兵坊,做我的衣钵传人。因为钱将军的面子,也因为那一次为横王所做的问天神戟令他十分满意。横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他,从那以后就成为了我的弟子。因为不想自己的技艺后继无人,在将他收为弟子后,我对他可以说是做到了倾囊相授。仅用了十年时间,便将他从一名籍籍无名的新人,教导成了神兵匠人。”
听到这里,常不易忍不住感叹说:“前辈好厉害。我听说,即便是一个人很有才能,而且又有名师指点。要从凡兵匠人成长为一名神兵匠人,没有个三五十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别说,大多数人因为条件限制,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技艺上的瓶颈,无缘成为神兵匠人了。您用了十年就教出一位神兵匠人来,足见前辈肯定是在这位徒弟身上下足了工夫的。当然,这也说明您当初选人的时候,独具慧眼,所选之人的确有才。”
“嗯,你说的没错。在他飞速成长的十年间,我的确是在他身上花费了无数的心血。而他也的确是为此付出了数不尽的汗水和智慧。反正吧,最终在我们师徒二人教学相长的十年后,他终于获得了成功。虽然暂时还没有取代我在崇武神兵坊的地位,但也已经超过众人,成为坊内仅次于我的神兵匠人了。对此,我开心极了。逢人便夸赞他的才能。以至于我的老友们后来见到我之后,别的什么都不说,第一句话就是‘你有一个好徒弟,我们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了’。”
从老人讲述时那既快乐又得意的表情里,常不易仿佛看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匠人,带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向世人夸耀的场景。
他心中不由地暗想,也许,对于眼前这位老人来说,他一辈子的最得意的作品,就是他的那位叫魏天亮的弟子吧。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将他徒弟培养成为神兵匠人后的那些天吧。
他之所以将老人家最快乐的时光设定在那些日子,是因为,常不易已经隐约觉察到,这个故事再讲下去,必定会出现令人不快甚至悲伤的剧情的。不然,当李不器最开始提到他的徒弟时,脸上就不会是痛苦的表情了。
是什么呢?应该会是他的爱徒学有所成之后,因为某种原因,对他这位师父进行了背叛和伤害吧。小说或戏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