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沙漠风暴
荒无人烟的大戈壁上,两辆被厚厚的尘土覆盖了的白色越野车呼啸而过。发动机的轰鸣给死寂的荒漠带来一丝生气,宽大的轮胎碾过鹅卵大小的石砾,扬起有如黄龙般的滚滚烟尘。
凌逍坐在汽车的后排座椅上昏昏欲睡。这支队伍里像他这般初次进入到罗布泊考察的,只有那坐在另一辆车中考古专家唐教授的女儿唐欣了,其余的人则都曾经是多次进入这片“死亡之海”。
这支队伍一共有十个人:两个司机,一名维族向导,考古专家唐教授还有他的两个学生唐欣和凌逍,以及地质专家李教授和他的三个助手。
一行人进入这片荒漠已经三天了,对于凌逍和唐欣来说,早己没有了初来时的兴奋之情。无尽的荒凉,慢慢磨砺着年轻躁动的心,使人陷入了烦燥不安之中。
“嘎”,刺耳的刹车声一下子将凌逍从瞌睡中惊醒。飞扬的烟尘慢慢散去,窗外渐渐地清晰起来。枯败的胡杨,矮小的灌木,点缀着这片荒芜的大地。残阳如血,戈壁滩被染成了令人震撼的色彩。随着车门的打开,一身迷彩装的人们纷纷跳下车来。
“爸,您慢点。”白发苍苍的唐教授在女儿的搀扶下走下车来。他捡起了胸前垂挂的老花镜,架在了鼻梁之上,随后向着远方翘首张望。
凌逍的目光停留在了那道娇美的身姿上。不得不说唐欣很美,如果她进入到演艺圈,绝对是红极一时的明星大腕。但是由于家庭熏陶,唐欣却选择了这终日餐风霞宿,饱受风吹日晒的考古。甫一入学时,唐欣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校花,追求者不计其数。凌逍是教授的得意弟子,又生得高大英俊,没有半点书生气,两人接触自然很多,可是唐欣对他却一直冷冰冰的。也许是凌逍那孤儿身世让他觉得唐欣始终有点高不可攀。
凌逍快步走上前来,扶着唐教授坐在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唐欣目光与凌逍甫一接触,便迅速移了开来,望向了一旁正在忙碌的几个年轻人。
维族向导四十余岁,满脸风霜之色,身体矫健,想是常年走在风沙路上的人。此时他正熟练地指挥三个地质员寻找避风所搭建帐篷。两个司机叼着烟卷,闷声不响的正忙着检查着车辆。
凌逍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唐教授,面上带着崇敬与关心说道:“唐老,您先歇会儿,我过去帮帮他们。”随后,一溜小跑的过去了。
唐教授望着凌逍的背影,微微颔首,意味深长的说道:“不错的年轻人。”随后把眼望向唐欣,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唐欣脸上微微一红,转过头去望向那天边如火烧般的灿烂云朵,玉手轻轻的绞着乌黑的发梢,默默无语。
不远处,那维族向导大声的招呼着众人:“大伙把帐篷扎牢些,看这天色,说不好会有风暴哩。”几个年轻人行动迅捷,飞快的忙碌着。
夜色终是降临,熊熊的篝火升腾起来,照亮了神秘的夜空。戈壁滩上昼夜温差很大,众人团团围坐,让篝火驱散着身上的寒意。凌逍和唐欣一左一右坐在唐教授身旁,其余众人则边吃着东西边兴高采烈的聊着天。
唐教授裹紧了军大衣,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看着凌逍,说道:“凌逍啊,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欣欣是我的掌上明珠。这次我带你们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们更多些实际经验。我老了,这一身学问总要找个靠的住的传人,你们是我的希望。考古学看似枯燥乏味,可时间久了就会令人神往。当一件件古文物出现在你的面前,当一桩桩秘辛往事被推断出来,你将会有莫大的成就感。我这一辈子,还剩两个心愿没有完成。第一个呢,就是揭开楼兰古国的神秘面纱,也是我们此次考察的目的地。第二个,就是希望欣欣能有个好的归宿……”
“爸,说啥呢?”唐欣闻言打断了父亲的话。唐教授轻抚着女儿的长发,眼神中充满着怜爱,笑了笑,接着道:“这当然是最重要的,你妈去的早,我欠你的太多,当然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凌逍真的很不错,爸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火光照映下,唐欣眼里晶莹闪亮:“爸,您别瞎说,欣欣永远不离开你。”
凌逍在一旁好一阵尴尬。
唐教授呵呵一笑,说道:“爸爸总会老的,你终将要嫁人的。”
唐欣一扭头,嗔道:“我就不要嫁人了。”说完,一溜烟跑回帐篷去了。
夜风吹得篝火一阵跳动,众人觉得又添了一层寒意,便纷纷回了帐篷。凌逍主动和另一名叫徐兵的队员承担了守夜的责任,靠着篝火轻声的谈心。
不知不觉中夜深了,营地里只剩下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劳累人们的鼾声。徐兵蜷缩在火堆边打着盹,凌逍没有丝毫睡意,轻轻的拔弄着柴火,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风渐渐地变大了,由最初的嗡鸣变成了嘶吼,到后来远处更是传来了滚滚的如闷雷般的声响。
凌逍暗惊,觉得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急忙叫醒了徐兵,他也是一阵愕然。
“我去叫向导。”徐兵也觉出有些不对头,匆匆进到帐篷里叫醒了那维族向导。大家都被惊醒了,纷纷冲出帐篷观望。
维族向导眉头紧皱,看看微微泛亮的天空,用极低沉的声音说道:“要起风暴了,大家收拾东西进车吧。”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帐篷尚未拆卸完,狂风裹着沙滚滚而至。狂风肆虐着,将未来得及收起的装备吹得无影无踪。人们眯着眼,俯低了身子,大声吼叫着。但是咆哮的风声早已将人们的喊叫声掩埋,根本不可能听清什么。
众人手忙脚乱,赶紧摸索着躲入车内。凌逍最后一个跳上车,猛力带上了车门,将风沙隔阻在外面。
忽然间车身开始抖动起来,风越来越大了。随着汽车的抖动,一个柔软的身子不时的靠过来。凌逍一怔,原来唐欣就坐在身旁。
凌逍一阵局促不安,不自觉得向外移了移。忽然,唐教授惊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好,是黑风暴。”
凌逍向着窗外望去,只见远方本已放亮的天空变得昏沉黑黄。伴着沉闷的声响,黑沉沉的沙暴尤如海啸怒潮般扑天盖地的压过来。那气势,犹如末日来临般,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使人心惊胆寒。
凌逍心下一凉,他对这黑沙暴早有耳闻,遇上了它绝对生机渺茫。黑沙暴将把这方圆上百里地方变成死亡地狱,摧毁地面上的一切生灵。
车上司机大叫一声,发动了汽车,猛踏油门,飞速得向远方逃逸。但这风暴迅急异常,汽车未及逃出里许,便一下子被其吞噬了。车里的人只觉外面一团漆黑,车身抖动的更加剧烈了。
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车子猛地被抛向了半空。
“啪”,一扇车门忽风被吹开,紧接着唐欣一声尖叫,猛得向外坠落。
突然,一只大手猛地伸出,一把抓住了唐欣的手臂。正是凌逍及时伸出了手。他死命的拉着唐欣往车里拽,同时另一只手死死的把住了车门。
唐教授大叫着,从后排过来,试图拉住二人。正在这时,突然间汽车在空中猛的一阵翻滚,将车中人悉数甩了出去。
凌逍只觉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慌乱间只得紧紧抱住了唐欣,任狂风将他们卷上了半空。
狂风嘶吼,砂石不住的砸在身上,痛彻心扉。双耳轰鸣,头晕目眩,不久二人便昏迷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身的疼痛使凌逍清醒过来,他拼尽气力摇了摇头,入目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黄沙。
凌逍翻过身来,仰面向天,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四肢似乎全部断了般,疼痛无力。
此时天已放晴了,只有一朵乌云孤零零的飘在天边。
“我还没死,这是在哪里?”凌逍努力的整理了一下思绪,“风停了,唐老呢?唐欣呢?”
半响后,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向四野望去。黄沙,看不到头的黄沙。这里是大漠深处了,风暴剧然把他卷了这么远,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看了半天,不见唐欣的影子,凌逍只得忍着周身酸痛,拖着疲惫的双腿盲目的走下去。
翻一座小沙丘,忽然发现沙里露出一角粉红色。
“唐欣!”凌逍认得这是唐欣的纱巾,急忙扑过去,一把将纱巾扯了出来,可是不见唐欣的人影。
凌逍心中却知道她离这儿一定不远,于是站在沙丘上向着四外张望。忽见不远处隐隐透出一点绿色来。凌逍急忙奔了过去,深绿的迷彩装越来越清晰。
凌逍把唐欣半抱在怀中,她还在昏迷。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零乱的长发盖了厚厚的一层沙土。
凌逍想起口袋里尚有前日采摘的几枚沙枣,随即摸了出来。然后用衣服上两个坚硬的钮扣,努力的压挤出几点汁水滴入了唐欣口中。
唐欣哼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了半晌,才道:“凌逍,我们没死么?这是什么地方?”
凌逍苦笑道:“我们命硬,黑风暴竟没能奈何我们。不过,却把我们送入沙漠深处。我们虽然没有被摔死,却有可能被渴死。”
唐欣眼中泛过一丝恐惧,定了定神,问道:“我爸呢?他们怎么样了?”凌逍摇了摇头。
唐欣泪眼朦胧,但咬了牙没有哭出声来,因为她知道如今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死亡的危胁依然存在。两个人休息了半天,只觉饥渴难挨。翻了翻口袋,唐欣摸出来一包巧克力,凌逍找到几块牛肉干,吃了半口,却觉干渴得难已下咽。勉强吞了一点食物,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看看太阳的方向,自觉向着东方走应当能走出这片沙漠,于是便相互搀扶着走了下去。
走到天黑,只翻过四五座小沙丘,不得己只得在一个凹地停了下来。此时,疼痛,疲劳,饥渴,寒冷一骨脑的袭来,两人蜷缩在了一起。
寒冷的夜漫长难熬,莫说唐欣,就连凌逍这强健的体魄也吃不消了。一停下来,唐欣躲在凌逍怀里啜泣,她怎么也没想到初次随父亲出来却如此不走运的遇到黑风暴。如今父亲生死难料,自己也不知命运如何,这凌逍倒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了。
一夜中,她不住地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睡着却又不时的惊醒。凌逍知道她内心的恐惧,只得将她搂紧给她以安慰。
苦挨到天亮,两人再次上路。唐欣已然没了半分气力,不得己凌逍背起了她,如此一来走的更加的慢了。
蹒跚的行了半响,前方忽然发现了几株矮小的植物。凌逍不禁大喜,知道前方说不定会有小片的绿洲。他拼起最后一丝气力,向前走去。果然,走了不过数里,一片小小的绿洲浮现在眼前。两人喜出望外,连滚带爬得冲进了那一小汪水池里。
清凉的池水滋润着干燥的皮肤,尤如垂死的禾苗终遇甘霖,唤起勃勃生机。凌逍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然后躺在岸边一动不动。
唐欣站在齐膝的池水中,低下头看着水中的倒影,不禁发出了一声尖叫。
凌逍一惊,急忙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唐欣脸上一红,轻声道:“不好意思,不想我竟变成了这幅鬼模样。”
凌逍吁了口气,暗忖:女人啊,对自己的容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只见唐欣弯下腰去,将长发垂入到水中,然后掬起一捧清水,轻轻的洗涤着。她洗得十分仔细,仿佛不容许头上有半粒细沙。凌逍坐在池边静静地看着,犹如在欣赏一幅传世的油画,深深地陶醉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