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欧尼亚又迎来了一个春天。但是对于饱经苦难的人们来说,战争后的春天格外的不同。刚刚过去的冬天似乎还不愿意彻底的离开,至少泥土还是那么坚硬,你偶尔还能看见土层上覆着的点点银光。
锐雯专心的握着犁架,好让耕牛能安安心心的完成工作。犁头的铧刃割开土壤,每次都能带起一股来自初生之土的气息,这味道好闻极了,新鲜而又富有朝气。
“也许这就是艾欧尼亚人誓死保卫家园的一个重要原因。”
锐雯心想。
继斯维因战败后的几年,诺克萨斯的入侵不仅没有继续下去,反而成了衰退之相。没过多久,艾欧尼亚就成功的将外敌赶了回去。
但是锐雯很清楚,帝国是不择手段的,一时的胜利并不能保护这片大地的安宁。他们迟早会回来的这也是她为什么留在异乡的原因。更何况,这里比诺克萨斯更加温暖。
锐雯嘴里还在嘀咕着艾欧尼亚的方言。掌握这些语言是她立足他乡的第一步,但是那东西拗口极了,以至于她只能学会简简单单的称呼。
锐雯每说出一种发音,牛就往前踏出一步。她穿着白色的粗布麻衣,下半身则是一条短裤,泥土打在上面让其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但是锐雯毫不在意,她依旧读着那些词汇,向前走着。
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那些发丝垂下了遮住了她的眼角。她不得不停下来擦拭下汗水,然后把那些捣乱的头发抹到另一边去。
一股清风袭来,锐雯忍不住向周围看去。那些原本光秃的树木又重新冒出了绿芽,阳光也是那样的明媚。诺克萨斯带来的寒冬似乎注定要被太阳所驱散了,一切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
“女儿,伊呗。”
锐雯又开始她的工作了。
“是因呗!”
密林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锐雯猛地止住了脚步,嘴里的声音也消失了。她知道那不是老爹的声音,一个陌生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附近。
虽然锐雯已经很久不打仗了,但战士的本能依旧驱使着她绷紧肌肉。虽然她竭力想克制这种反应,但是却做不到。锐雯依旧是之前的方向,但是只要一个呼吸的功夫,她就能扭过身来攻击对方。
只不过,她的腰间只有一把小刀,那不够锋利,也不够趁手。
“是读作因呗!”
那个男人继续说道。
“它们的尾音不同,看来你的语法还差了很多。”
那个人从林子中钻了出来。他很高大,有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只不过是向后抛撒的。他披着一件残破的斗篷,以至于那根本不能遮盖他左肩的金属护肩,那上面还刻着云饰。
锐雯也能看见那腰间那无鞘的剑,虽然看起来挺寒酸的,但是光芒依旧。
这是一名武士,也是一名浪人。但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锐雯又想起来了一个在她心中几乎就要消散的人来,如今那人的身影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锐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她的口音还是很重的,那是刻在骨髓里的,一时半会还改不掉。她假装对那地上的泥土块很感兴趣,但其实只是为了更快的卸下那铧刃。
“我没见过你,你是外来人吧!不过我离开这里也很久了,多年不见这里,倒是变了许多。”
那男人就自顾自的说着,好像在调侃着什么,只是声音冷冷的,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锐雯只是拍着牛的耳朵,把那些乱哄哄的虫子赶走,但是它们总是挥之不去,一会又结伴而来了。
“这次回来,是因为素马长老的死有了新眉目,这我很感兴趣。”
锐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那些虫子便又开始倒起乱来。
“当然,也许你是外来人,对这件事情所知甚少~”
锐雯抬起头迎上了那个男人的目光。她看到对方的鼻梁上有一道伤疤,那一定是一次危险的战斗。那男人的眼神里透漏着刚硬,这让锐雯不得不偏过头避开那锋芒。这一刻,她感觉方才温暖的阳光似乎消散了许多。
这时,她看见远处几个骑兵从山脚冲了出来,他们气势汹汹的,方向正是锐雯这里。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与诺克萨斯的战争后,艾欧尼亚的军队实力增强了不少。特别是骑兵这个单位,可是这里从未有过的。
这些士兵很快就到了锐雯的面前。为首的那个回头对同伴笑着说道:
“她就在这!”
“就她一个人吗?”
另一个人左顾右盼起来,他总感觉自己在远处还看到了一个家伙的身影。
锐雯扭头一看,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就如同微风一般无声无息的散去。
“保准是你看错了,哪里会有人跟她在一起!”
那个骑兵头子一边笑骂着,一边做了个手势。那些骑兵四散开来,将锐雯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
马儿的铁蹄踏在那刚刚翻好的泥土上,让它们重新变成硬土。一道道白烟从马鼻子里喷出,然后缓缓的上升到半空后就消散了。
锐雯面对的是几个十字弩和刀剑,就连她也清楚自己无法全身而退。但那隐藏许久的战士本能让她血气一阵翻涌,那一定是肾上腺素作用的结果。
“够了,你们再做些什么蠢事?”
突然,一声焦急而又愤怒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僵持。锐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决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那是农夫的老婆,也是收留锐雯的老妇人。锐雯住在他们家里,并且心甘情愿的为他们干些农活。其实他们原本也是有孩子的,但是那些小伙子们都死在了战场上,因此锐雯自愿承担了这项义务,这也算是她赎罪的一条方式。
“我说过了,你们可以呆在家里的,这里有我们就好!”
那个骑兵头子有点头痛,孔德老爹爹和他老婆的嗓门太大了,况且他实在想不出跟两个老人解释些什么。
“那可不行,她又没做错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
孔德老爹没好气的说道。
“没做错什么吗?她的出现本来就是一场错误,况且当初她在战场上怎么对待我们的兄弟姐妹,你清楚吗?”
那骑士头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但这些话就让锐雯有些难受了。那些她想遗忘的记忆,如今又重新浮现出来了,她从未甩开它们,当回忆又重新找上来的时候,她只能是束手无策。
锐雯感觉自己又重新陷入了漩涡之中,她努力想挣扎出去。但是那必然要废好大一番力气。况且,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当我睁开眼时,我希望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血染平原的惨烈景象。
“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当锐雯睁开眼的时候,田野还是那片田野,人还是那些人。那骑兵头子手里抓着一副手铐,上面刻着精美的饰样。
说真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么漂亮的东西捆绑犯人。
锐雯扭头看向那对老夫妇,他们脸上的皱纹就如同这地里的沟壑一般,战争让他们增添了太多的伤痛,哪怕是战后的余焰,仍旧折磨着他们。
锐雯将视线重新投向了那几个骑兵,她不想看到老人们擦拭眼泪的场景了。
“你还真够听话的,这倒是省去我们的麻烦了,诺克萨斯的家伙儿!”
那骑兵头子冷笑一声,两抹胡子晃动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滑稽极了。
“黛达,别着急,我们会想办法的。”
锐雯听到这句话从老妇人的嘴里说出时,是那么的沉重。
“女儿。”
锐雯轻声呢喃着。
……
开庭的时日一转眼就到了,镇里的人们几乎都来了,他们似乎有点迫不及待的看看推事们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事情了。无论在哪个地方,人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凑热闹。
莎瓦·孔德和他的婆娘家虽然住在镇子外,但是事关自己的女儿,他们半点也马虎不得。战争夺去了他们太多情感,锐雯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哪怕那是一个诺克萨斯人,但是他们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天性。
“他们知道她是诺克萨斯人,这就够判她的罪了!”
老妇人嘟囔着,虽然她用羊毛围巾捂着自己的嘴,以至于声音是那样含糊不清,但是孔德依然知道自己的老伴想表达什么意思。
“你别担心,我们会为她辩护的!”
孔德耐心的安慰道。但是他清楚,锐雯是诺克萨斯人,这件事情就那样光明正大的摆在那里,想要人们忽视那是不可能的。
议会大厅已经是人头涌动了,这说明这场裁决注定要为众人所知。孔德老爹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们特意挑了前排一个位置坐下来,但是明明应该很舒服的椅子,却怎么也安抚不了老夫妇的心。
很快,三个推事走进来了,他们穿着深色的官服,在主席台上入座。当他们三人看下大厅时,原本吵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他们等待着长官接下来的话。
“这次开庭,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素马长老的死因。”
那名瘦高的女推事一开口,下面的人群立马就炸开了锅。素马长老的死,一直是他们心里的一块疙瘩。但是这次不是说抓到一个诺克萨斯的叛徒吗?那毁坏的墙壁上尽数是御风剑术留下的痕迹,这很明显就是一个人干的。
那个人的身份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因为素马长老死亡,村镇又怎么会被诺克萨斯的军队长驱直入。素马长老与诺克萨斯就像是一杆天平,一端倒了,这种平衡自然就被打破了。
“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不是吗?”
大家向那人看去,都认出来是孔德老爹的妻子。只见她高声喊道:
“只有亚索会疾风剑术,而且永恩也一去不回,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我家里有三个孩子,都是因为亚索的背叛导致他们战死沙场!”
人们变得悲伤起来,因为这让他们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们。但是在悲伤之余,他们更多的是愤怒,他们大叫着,咬牙切齿的像是要撕碎那个名叫亚索的家伙儿。
“够了!这次我们是为了追寻真相而来,请不要妨碍我们接下来的事情!这位女士。”
那女推事声音不比下面人小,她高喊着,让众人安静下来。
老妈妈只能闭上了嘴,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看到下面的人们都一脸敬畏的望着她,推事就相当满意自己的威慑力了。
“那么很好,接下来就带那家伙儿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