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乐,你直接给我一刀,这样可能你的心愿达成的就更快了。”眼前的男人明明是在笑,可好看的眼睛却难逃痛苦的神色,“我大概是忘了,你没有心。”暮色苍茫中,舒乐恍惚看到他在冷笑。
说完,萧煜诚突然绕过舒乐的身体,不被他目光绞着的躯体突然一下子松懈下来,虚弱得如同一个恶疾缠身的病夫。
渐渐地,他走远了,冰凉的地板上再也不会激荡着令人难受的脚步声了。
“夫人,您看您还吃饭吗?”这位一直站在一边的女管家开始担心地询问道。
“吃啊,为什么不吃?”舒乐不知道自己是以哪一种倔强的口吻回答的,说了这么久言不由衷的话,虚弱的滋味开始蔓延至每一根神经,到现在,她竟连说“不”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盘盘精美细致的食物被端上桌来,可是再甜腻的美味都融化不掉她舌尖的一点苦涩,舒乐甚至觉得,味同嚼蜡地进食过程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喝完最后一口汤,舒乐竟瘫软在椅子上,坚硬的木质咯得她后背生疼。
暮色苍茫里,黑暗不知不觉地已经降临。直径回房的舒乐不知道她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一切都像一个梦,昏暗而浑浊,看不透、猜不透。
月光洒在碧色枝蔓缠绕的窗框上,隐约弥漫的潮味似乎预示着又一场大雨的到来,多雨的季节,让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多愁善感。
这又让舒乐想起自己那个多雨多雾的男方乡下,一幢总是潮湿的老房子里,那个不是洗颜料就是挥动握着铅笔的手的中年男人,和那个永远停留在纸上的漂亮女人。那时的父亲也是时下最受争议和推崇的文艺青年,他将全部献身给艺术,并最终为它丧命。
黑暗的单调色块里隐约冲出一个细小的火舌,在乳白色的月光下闪耀着好似磷火的光彩,在愈见浓重的暮色里蠢蠢欲动。渐渐地,那个幽蓝的火点被无限放大,到最后变成一边熊熊燃烧的红色。
“火,不要,不要!”那团红色开始迅速将舒乐包围,下一秒,又开始灼烧她的心脏。
轰隆!
不知道是否是窗外的声响,舒乐周围开始轰隆作响,庇护着这一切的玻璃窗发出一声声闷响,更像是痛苦的呻吟。
“走开!走开!”同样的惊恐笼罩在舒乐的耳际,一如13年前的恐怖。
熊熊的火狰狞地在她的视线里摇摆着,轰隆的声响盖过了皮肉被点燃后的脆响,却依旧触目惊心。舒乐突然以当年同样虚弱的方式蜷缩在一角,呼吸的紊乱和意识的衰弱让她在痛苦中看到了死亡。
“乐乐,你怎么了?”一个模糊的声音接近在她的脚下,像是幻觉。
“火!走开!”舒乐像是落进了理智和混沌隔绝的深渊,她在一片火海中踽踽独行,却什么都看不到。
“别怕,有我在,别怕。”猛然,一个温柔的嗓音主动刺破了这片混沌,萧煜诚伸手抱住她,此刻的舒乐嘴里依旧呢喃着什么,声音却微弱了许多。
“没有火,不要怕!”他的安慰滑过黑暗,似有一束光亮照在舒乐脸上。
“爸爸,你不要进去,会死的,会死的!爸爸!”多年里再也无法重复的两个字被她多次重复着,最终,在一片腥红的鲜艳里,化成一缕青烟,袅袅地上升,消散了。
她默默地,犹如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嘶哑的嗓音一碰到坚硬的墙壁就会碎成泡沫。
“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他宽大的手抚触了着她冰凉的背,一下一下,温柔的规律。萧煜诚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大概是第一时间吧,他白色的丝绒拖鞋在黑暗中被不小心踩上一个黑印,足以可见他有多慌乱。
看着女人六神无主,神色弥蒙的一刻,萧煜诚的心无可争辩地被狠狠揪住。今天的事看似偶然,却极其可疑,面对舒乐的一反常态,性情多疑的他第一反应竟然会是心疼,然后是毫无理由地心疼。
“舒乐,你真的赢了,瞧我,看你的样子想个傻瓜。”他淡淡地张开双唇,以一种极其妥协的姿态对她轻轻诉说着,没有今晚对她的那种气愤,现在轻轻抱着舒乐的萧煜诚,更像是在讲一个极其平凡的事实。
于是,在一夜之间,他们两人都陷入了一个不可挽救的深渊。
“萧煜诚,是你吗?”黑暗里平静下来的舒乐,嘴边最不能忘记的竟还是他的名字。
“是我,没事了。”他突然笑起来,笑容清浅而美好。
“萧煜诚……”这个自带回忆和温度的名字穿过历史的长河,成了一个自带无限安全感的护身符。
“你走吧。”前一秒还沉醉在这片祥和里的她突然苦笑一声,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一个枷锁,把她的所有情感都毫无保留的囚禁起来。
“又怎么了?”萧煜诚突然不满地皱眉,女人微弱的温柔散发着截然相反的气息,看着心疼又生气。
“我不需要你了,萧煜诚,明白吗?”萧煜诚的好就像一种没有解药的毒,舒乐怕自己日子久了就会沉陷于此,永永远远都离不开了。所以,在上瘾之前,是不是真的得开始戒毒了?
“萧煜诚,我不要你对我好。”萧煜诚,就让我得过且过吧,好吗?
“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是在不相信吗?舒乐的心又被生生扯了一下,这就像是一种自然规律,只要他眉头皱一下,她也就会跟着难受。
“我是认真的。”舒乐苦笑一声,指尖不由自主地碰上他紧锁的眉心,然后轻轻抚摸着,直到那寸皮肤开始平缓,“萧煜诚,求你不要对我好。让我走好不好?”不然我会认真,我会祈求你再多一点,我就真的没决心再离开你了。后面的话舒乐没有说出口,她微笑着,笑容却十分苦涩。
“你休想,舒乐。”他的语气沉重,根本就不是威胁,“我不许你走,哪儿都不许去,就算你恨我,我还是做不到!”不知道为什么,萧煜诚会以这种语气结束他们的对话,没等舒乐回答,他的双手放开被蜷在怀里的舒乐,“明天出去散散心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萧煜诚站起身,面色阴沉,那双眸子,分明闪烁着脆弱的神色,舒乐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还是不可抑制地心疼。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竟然会变成这样的一种关系?
仅仅是因为他欺骗了她,导致她和顾楠分手吗?追溯原因,维持结果竟然比寻找原因还重要。也许她终究还是会和顾楠分手,也许他们本身就不会在一起,也许她舒乐本来就会寻求一个男人然后开始一份平凡稳定的婚姻,也许,有太多的也许,也许并不是萧煜诚的错。
而他们之间错误的开始,也许就是一个永远不会有谜底的谜,让人心痛的谜。
莫名其妙,她一定是疯了!
“你一定是疯了!”乔家别墅里,乔铭之第一次对父亲发这么大的火,他眼前的男人眉目冷清,看他的眼神丝毫没有爱怜,相反,满是嘲讽。
“乔铭之,要不是看在你姓乔的份上,我早就把你扫地出门了,你以为你有资格对我的生活插手?”乔永康面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竟无半点父爱之言。
“你以为我想插手你的生活?看在我姓乔的份上?这个姓氏你以为我稀罕吗?我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都不能让她安生一点吗?苏沁妍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和她搞上关系,你认为还占便宜了?”乔铭之的怒吼让身边的佣人不敢直视,头一次,乔铭之会在乔永康面前发这么大的火。他眼眸一片腥红,仿佛眼前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敌人。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妈都去世那么多年了,我还不能追求我自己的幸福了?”
“乔永康,你到底是有多厚颜无耻?你当年抛弃我妈,现在你还有脸提自己的幸福?你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乔铭之什么都可以接受,他可以接受父亲对他的冷漠,可以接受不继承任何家庭财产,可唯独不可接受的,就是有人玷污诋毁自己的母亲。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厚颜无耻?那你妈呢?当年她背着我在外面勾搭其他男人,你还好意思和我提她?要不是她曾经是我乔永康的老婆,还倒霉地死了,你觉得我会让她的遗照摆进祠堂,让你姓乔?”看着乔铭之急红了眼了乔永康竟然冷笑一声,眉目间充满轻蔑。
“我不许你这么诋毁我妈?你这么说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这么说她?”有时候,乔铭之也会怀疑,自己生性善良敦厚的母亲,怎么会嫁给这样暴戾又不讲理的男人。
“证据,你还想要证据?你还嫌乔家不够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