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运生申酉时分才回来,吃了不少酒,先是匆匆去了六姨太屋里,好生安抚了一番,便又回到主卧,内子沈婉柔还未歇着,借着酒意,将今日宴上圣意知会夫人。
‘你是说陛下想选我们的女儿做太子妃?’沈婉柔有些惊诧。
‘嘘!’虽是吃了不少酒,但官场沉浮多年,小心谨慎时刻在心,‘圣意不可随意揣度,若不是陛下特意提点,我也不敢下此结论。但圣意瞬息万变,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只管以后更用心的教导玲珑便可。’
‘可玲珑还那么小!离嫁人的年龄还早呢!’
‘所以才要早做筹谋,我宋运生今日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多少人眼中钉肉中刺,他日若一着不慎,沦为阶下囚也是有可能的,若不想家道式微,那就要将我宋家的命运与帝王家的命运紧紧拴在一起。玲珑若有朝一日真的做了皇后,届时再添一枚皇子,那么我宋家才方能长远下去。’
皇后是那么好当的么,想玲珑这样小小年纪就被人推上了命运的棋盘,成为了一颗棋子。
沈婉柔心里想的什么宋运生当然不知道,他只希望有朝一日他们的女儿真的可以飞上枝头做真正的凤凰,他宋运生方可自此高枕无忧,也保宋家基业经久不衰。
都道君心难测,自从三年前太子洪聿不幸病逝后,满朝群臣皆以为圣上会在其余几个儿子中再选出一位做储君,争论不休后立了已故太子的嫡子洪景行为太子,今天宫宴之上皇上有意无意提起要立他的女儿为太子妃亦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他猜的出皇上此举应是想让太子提前议政,不过他仅有一个嫡出的女儿,才十岁,虽说太子也不过才十四,倒是与长女采薇同岁,不过采薇是庶出,做太子妃资格是不够的,勉强做个侧妃尚可,不过还是有个女儿做正妃对宋家更有利些,况且玲珑的品貌性情他是知道的,以后绝对有做皇后的资质。
过了立夏,空气中的燥热弥漫开来,风也像是被拴住了腿脚,迈不开腿,吹都吹不动,这还是早夏,就如此的热,今年的夏季来的晚些,却更热些。长长的夏夜蛙声一阵高过一阵,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几声蛐蛐叫。
‘王爷,听李公公说,陛下有意要拉拢宋运生,昨个宫宴上还点拨了宋运生,说是要让她的女儿做太子妃。’一个黑衣暗卫立在回廊一角,浓浓的夜幕中若非武功高强之人根本发现不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棱角分明的薄唇勾出一个邪魅的笑容,看那人鼻子英挺,星眉剑目,灼灼的目光中似有乾坤变幻,又似一片虚无让人什么都看不出,‘皇侄大了,也该考虑了,宋运生几个女儿?’
‘回王爷,两个,长女宋采薇十四岁,不过是庶出,幼女宋宝珠是嫡出,但才十岁。’
‘哦,才十岁?不知这次他会怎么选?’
‘爷,要不要对宋运生下手!我们这里有不少宋运生的把柄,参他一本,让他死了这份心思。’
‘不必,宋运生这个棋子最后到底会为谁所用还不一定呢!我们这位主子长幼尊卑,嫡出庶出论的清楚着,他是宁可放着现有的棋子不用,也非要走一步好棋,不过再好的棋子也要用对时机才行!就算没有宋运生的女儿,朝堂上几位国公太傅家里也有待嫁的女儿,朝堂局势不稳,风云变幻,他不过看准了宋运生较其他几位老油条更好控制。’
手上的玉扳指在月光下泛出柔和的光芒,他抬手一挥,‘有颗棋子该动了,养了那么久,也该派上用场了。’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暗卫隐退下去,天上一轮半月,院内笼着淡淡的柔光,燕王洪烨独立在回廊上,孤傲绝尘如一株松柏,谁也不会将他和平日那个看似消沉,喜爱流连于烟花酒巷的王爷联想到一块。金丝滚边云纹袖下一双手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忽而一声嗤笑,握紧的拳头松开来,看向满塘含苞欲放的芙蕖,再高洁也是出身于泥淖,人老了老了倒学会忘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