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宝珠正梦见锦衣卫捉了她要将她的双眼剜了去,德妃娘娘一脸冷漠的正对她道,‘谁让你命不好,瞧见了不该瞧的!’她拼命哭喊,一如那日的丽嫔却无人来救她,眼睁睁见刽子手将她眼珠从眼眶中剜去,末了刽子手还将剜下的眼珠托在掌中给她看了看,她仿佛可以看见自己黑色的眼珠沾满了血滚了几滚,不甘的瞪着她,仿佛在说,你怎么不救我?又好像在说,你既然救不了我为什么还要去看不该看的?她眼里不停有血流出,粘粘腻腻的顺着脸颊往下淌,她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玲珑,玲珑!’
‘阿娘!’宋宝珠贴入母亲怀中,‘阿娘,我怕!’
沈婉柔小心试探道,‘不怕,阿娘在,玲珑不怕!玲珑将怕说出来就不怕了,怕就会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
宋宝珠啜泣了一会,抽噎着将那晚在宫中所见告知母亲。
沈婉柔心内虽然已猜到了玲珑必是撞见了事情发生的始末,但是听女儿亲口所述真相,依然是心惊肉跳不可自抑,单不要说这件事本身给人的震撼有多么恐惧,若是让皇家怀疑了玲珑去,怕是她全家性命都将难保,这里面的事可大可小,关乎着帝王皇室的颜面,乃至大容的国运。亏得玲珑素来口紧稳重,那日没在殿前将这事托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丽嫔终是红颜薄命,虽长相惊艳,又兼得才气,颇受皇帝喜爱,但终究是没什么家世背景,身后无所依附,伴君如伴虎,白白断送了卿卿性命。
待女儿讲完,沈婉柔先是为她拭去了泪,屏息凝神道,‘记住,无论你那日撞见了什么,从今个以后都要当成是做了个梦,荒诞不稽不可提的噩梦,再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那爹爹呢?’
‘你父亲那里也不能说,你大哥二哥谁都不可说,无论对谁哪怕是你未来的夫君都不可以提起。若想我们全家不会被满门抄斩,你就要死守住这个秘密。’
宋宝珠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却也没曾想到过可能会满门抄斩这一节上,只得呆呆点了点头,万千蚁噬般的恐惧如冬日的风雪般随西风绕了一圈又回到来处,继续在心头密密麻麻的啃咬,不过她依然又问了一句,‘阿娘,我没有救她,害死她的是不是也有我一个!’
沈婉柔心里仿若被最锐利的针扎似的疼,她没料到玲珑会问这样一句话,她忽略了自己女儿天性良善悲悯,玲珑不仅仅是害怕,她是在怪自己没能去救丽嫔,她一个十岁的小娃竟将这种天命不可违的事怪罪到自己身上,她心里该有多么煎熬,沈婉柔心里剧烈的颤抖着,看着女儿一双澄澈清亮见底的乌眸,握紧了拳头,女儿太善良了,善良过头不是什么好事,她将想去抱住女儿的念头压下去,目光冷静沉着,‘记住,那不是你的错,那是她的命,你就算是挺身也是白白搭上一条小命。这事以后休得再提起,小心隔墙有耳!’
又是一个黄昏,吹了一整日的春风到傍晚却刹住了,西斜的太阳打在院中梧桐树上,在窗格上投下亮花花的枝影,一只鸟扑棱了翅膀打窗边飞过,夕阳将屋内照的光亮温暖,宋宝珠躺在阿娘怀里,心里无比安心,阿娘说那不是她的错,纵然她不能忘了那晚的恐惧,纵然她心里亦还是有些埋怨自己,此刻却有种感觉能够安然的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玲珑好点了吗?这两日朝事繁忙,我也没顾得上去瞧瞧她!怎么好端端会受了惊吓呢!’宋运生摘下官帽,交到夫人手中,脱下常服,将一件荼白五福捧寿暗纹缎袍换上,顿觉轻快了许多。
沈婉柔含笑道,‘不过是那日回来的晚些,玩的疯,身上又出了汗,夜里凉风一吹,便病倒了,吃了药第二日立马就好了!虽说玲珑打小身体结实,但究竟是孩子,禁不住这时下寒冷交替的节气。’
宋运生没再多问,‘即这样,你早些歇着吧!’出了主卧朝别院走去。
沈婉柔坐到莲花铜镜前,拢了拢鬓边碎发,眼角两条鱼尾纹便是不笑也那么清晰可见,叹息一声,湮没在浓浓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