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将至,地里的农活都停下了,备好牲畜的口粮,日子一时闲下来老白无事便与园子里几个伙计吃酒斗牌打发时间,这一日大早老白左右眼皮交错着跳,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晌午赢了钱左眼皮便不跳了,老白索性避开风口找了个地晒太阳,什么也不做,就等这右眼皮什么时候不跳了再说。
‘管家,小姐,小姐她又来了!’小六子跑的贼快,身后呛起一溜尘土,老白捂住口鼻,右眼皮不跳了,‘去,把六角亭子收拾干净了,将那张花梨木太师椅搬出来给小姐做!’
老白立马起身去迎,嫡小姐怎么又来了,为个丫环值当么,绿萍这个丫环也是,被打发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乐呵呵的,看着是个姑娘家大家伙也没怎么难为她,她怎么就寻了短见了呢!
唉,人死在他眼皮子底下左右他脱不了干系,辛亏府里那边没怪罪,不然他这么大岁数了要是被辞了,上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差事,虽然活计脏点,但是益处颇多,吃喝一律用不着自己的,还能帮衬家里,农忙的时候但凡沾亲带故的都能在他这里找些活干。
宋宝珠此次来不是为别的,绿萍的死也有她一份不对在里头,既然没能保住绿萍,那好歹为她做些什么,将她年迈的奶奶好生赡养着直到终了,便是绿萍泉下有知也安心些,也算是补过了她一份愧疚。
奇的是府里丫环都知道绿萍有个奶奶在乡下,却从未听绿萍怎么提起过她奶奶,也都不知道绿萍的奶奶到底住在什么地方,既然绿萍是在悯农园去的,那园子管家肯定要将绿萍的尸体送回家安葬,必然知道绿萍的家在哪!
‘丢哪了?’
老白腿肚子打着颤儿,‘野狗崖!’
野狗崖是一处乱坟岗,因着附近野狗多,且都爱去往那里衔死人尸体得名。
‘去,给我将尸体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也不要回来了。’宋宝珠发狠道,不管怎样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暴尸荒野,亏得这些人做的出来。
‘小姐,你这让老奴去哪儿找啊,这都一年了,就算不让野狗叼走,风吹日晒虫爬蚁啃的也得没了。况且这事是经过夫人允许的!’
‘夫人,哪个夫人?绿萍死的时候她还没被扶正呢!’宋宝珠气急,听到老白这样称呼二娘不免火气更大。
是谁说嫡小姐是个任人拿捏的好脾气,老白出了一身汗,‘是,是,是!小姐莫恼,老奴口误!老奴罪该万死!还请小姐绕过老奴这一遭。若不是上边人点头,老奴也不敢擅自决定!况且又是府里出来的人!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
直至宋宝珠离开悯农,老白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今年的饭碗总算是保住了,人不可貌相,嫡小姐就是嫡小姐!老白好像在宋宝珠身上看到了沈婉柔当年的影子,不过似乎还有什么不同,对小六子道,‘绿萍死了一年了她家里也没来人问过,你去查查绿萍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别让二夫人知道,否则你我饭碗都不保!’嫡小姐指不定过两日还得来!忽然觉得绿萍死的有些蹊跷!老白唇角勾了勾,他生性好赌,这次她赌小姐!
‘爹爹!’宋宝珠徘徊在中院影壁前,这是入后院必经之路,宋运生回来已经很晚了,见到女儿站在那里似乎是特意等他回来。
他打量了女儿一眼,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不过神色很是焦急,‘找爹什么事?这么晚还没休息!’
宋宝珠将父亲请到了自己的绣房,‘爹爹,您可还记得在母亲跟前伺候过的绿萍?’
‘怎么了?’
听女儿将事情始末讲出来,宋运生皱紧眉头,‘糊涂!就为了个死去的丫环你一个大小姐跑来跑去,还不惜冲撞你二娘。’
父亲也这样说,宋宝珠不服气的瞪大眼睛,‘绿萍不管怎样也在阿娘身边伺候过那么久,二娘无故撵出去就罢了,人死了还落个被丢到乱坟岗的下场!’
宋运生何曾见过一向乖巧的女儿这个样子,简直不可理喻,转念想女儿还小,摆手缓和了语气,‘行了,下去吧!这事为父知道,你二娘这么做自有她自己的原因!你既如此不快那就给绿萍那丫头立个冢吧!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宋宝珠越听越来气,‘原来爹爹知道这些事!怪道二娘如此行事,原是授爹爹的意,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你,真是让你娘还有你哥哥把你宠坏了!’宋运生来回踱着步子,‘来人,上家法!’
她眼里含着泪珠就是不肯落下来,宋运生心头一震,好似在女儿身上看到了内人的影子,不免又有些不舍。
管家听到相爷说要给小姐用家法,心里一唬,相爷何曾动过小姐一根手指,若真打身上了又该后悔心疼了,到时候不免怪罪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思忖了好一会才进来,‘老爷还请息怒,您何曾给小姐用过家法,疼还疼不过来呢!小姐年纪小,夫人又不在跟前教导!这会冲撞了您想必一会就知道错了!还有这是小姐的绣房,戒尺和板子大公子和二公子房间里倒是都备着呢!’
宋运生此时的气早就消了一大半,如此便道,‘从今天起闭门思过,这一个月不许出门!’
舜华跪在门口听得胆战心惊,相爷离开后,她将还在赌气立在那里的小姐扶到椅子上坐下,‘小姐,你怎么样了?’
宋宝珠怔了一会,泪珠子终于滚落下来,呆呆的看着舜华道,‘爹爹竟然想打我!明明是他们做错了!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