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除夕夜都是和父母亲在一起守岁,一家人围在一起用年夜饭,正月朔日放魂,哥哥们带着她市井长街的逛,吃糖饼油糕,逛灯市看花灯,猜灯谜,看目连戏,到十五这日母亲也会邀了命妇夫人们去游百病消疾,一直闹到正月十八收魂。今年只听得外面鞭炮礼花声阵阵,相府中悄然寂寂,竟不似在人间一般。
虽不能随意外出,来家里拜年的朝廷要员却络绎不绝,这一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燕王洪烨,宋宝珠拿着一柄银勺正在花园中腊梅树旁将前几日下在腊梅上的雪轻轻往下刮,采了放在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盖罐里,近日来连阴天,花园里寒气又重,腊梅上的雪竟还未化,隔了这几日,想必这雪定是裹满了腊梅的香气。过了年怕是不会再有什么大雪可飘了,思来想去怕可惜了这满树绵绵香雪,终是下了手,宋宝珠的两只小手此刻已经冻得通红。
‘小姐,让奴婢来就好了,您何必要亲自去做呢?’丫鬟莺儿苦求道,若是让二姨太看见不知道又该怎么罚她。
舜华不语,往年这腊梅上的雪夫人必是会全部留下的,只心里默默的心疼小姐。
花枝漫漫,一个小小的人儿一身素色衣衫忙碌在中,梅香馥郁萦绕于鼻尖,莹白的雪被采撷下来露出蜜一样的梅花,洪烨想到几年前他来过一次相府,宋运生用雪水煎的茶待客,带着醇厚梅香的雪水煮了顾渚紫笋,喝下去唇齿留香,如琼浆般沁人心脾。
五谷道,‘这嫡小姐玩的真是欢快!’回过头看王爷,王爷瞪了他一眼,自觉话多,住了口。
听到有人说话,宋宝珠透过曲折错落的花枝看到一个男子,雪白的狐裘下石青色四爪蟒右衽,头上戴着绣了珠玉的皮弁,除却眼下略带青色,姿容很是俊朗。这是皇子?先前随母亲入宫的时候只与几个年幼的皇子在一起玩耍过,皇长子已薨。其余皇子除了四王爷和五王爷尚在京中,剩下的年前进宫述职后应该都回了各自的封地。四王爷的母亲贤妃早就病逝了,她不曾见过。五王爷的母亲是德妃,不过看这位爷长相并不与德妃相似,大约莫就是燕王了。
宋宝珠错一错身子,站在一片空地上,不让花枝挡住自己,‘宋宝珠见过燕王,王爷年禧!’
‘不必多礼,宋小姐也年禧!’
一片嘈杂的脚步声,‘王爷大驾光临,老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宋运生正在暖阁刚送走了吏部尚书,听到门上有人通传,慌忙迎出。王爷与朝廷官员私下结交是大忌,宋运生实在不懂这个燕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丝毫不敢怠慢,行大礼要跪下。
洪烨急急扶起,‘相爷不必多礼,是本王唐突了!’又指向宋宝珠和园中腊梅,‘不过我来的正是时候,我还记得当年随父皇微服造访相府,先夫人给上的雪水烹的顾渚紫笋,时下没有紫笋,便用这梅上的雪水煎了祁红来吧。’
‘是!玲珑,取你采的雪水来!’
‘哦?嫡小姐表字玲珑!’
‘回王爷,正是!’
‘倒是很衬小姐!才逾苏小,貌并王嫱,韵中生韵,香外生香。’
‘王爷谬赞,不过是老夫爱女之心,王爷,里面请!’
宋宝珠心道这个璃王真是不客气的紧,看了看罐子里快盛满的雪,够一壶的!舜华噗呲一笑,宋宝珠不明所以的看向她,‘怪笑什么呢?’
舜华道,‘说句不怕小姐恼的话,奴婢高兴这个燕王来的正是时候,这香雪入了燕王的腹中,小姐便不会整日抱着罐子睹物思人,独自伤心垂泪了,夫人已去,人死如灯灭,小姐再这么伤心下去夫人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稳。’
宋宝珠眼睛一睨,‘那我倒要谢谢这个王爷了。’
‘嗯,不错,这浓浓的腊梅香气!’燕王品茶之余将手中的茶盏举至眼前,饧着眼问,‘这是宫里赏赐的景德镇白瓷吧,薄如纸,白如玉。’
宋运生看了一眼茶盏上五彩描金鸡纹道,‘正是去岁上元节圣上赏的,平日里老奴都是供奉着。’
哐当一声,宋运生一个激灵,这个王爷不是来拜年的,是来滋事的,燕王哎呀一声,‘茶水太烫了,可惜了!’
宋运生扑通跪下,‘老奴该死,下人调教的不当,还望王爷恕罪。’
‘你起来吧,是我手滑,与下人无关,大过年的,不过可惜了这御赐的好物件。回头让人给你送来一套宜兴紫砂,算是本王的赔礼吧!’
‘奴才不敢!’
‘怎么,陛下赏的能接,本王赏的就不敢了!’
宋运生汗毛竖起,跪道,‘老奴多谢王爷赏!’
燕王起身,‘茶也喝够了,本王回了。’
‘奴才恭送王爷!’
燕王回过头,拍了拍宋运生肩膀,‘行了,大过年的,不要那么拘束!本王不过是闲逛正好逛到了相府!’
送走了燕王,宋运生拭掉额头汗珠,这个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