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夏弦玥才刚满二十岁两个月,对于这种人生“大事”的考虑,只是偶尔想过就像明净的湖心偶然投来一片云朵很快就消散,于是她脚步渐渐轻快,脸上又恢复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神采。
她正走在每所大学都必有的一条街,那种种类齐全、便宜实惠还可以货比三家的街道,虽然现在出入大型高端商场的大学生比以前多了,但是这种街道的热闹仍不减往昔,学生们抱怨着苹果又涨价了,可哪里还能买到更便宜的呢?比食堂更能满足大学生天南地北争相差异口味的吃食地也在这里,在这里还可以淘到各种二手教材书,可以淘到精致的首饰衣饰,拐角幽幽巷里藏着清新的茶屋、咖啡店,每家商铺暖白的灯光烘着门前的街道温馨而明快。
在这种心情下,她买了杯“芊芊马卡龙”奶茶,红茶起底的奶茶拌之以巧克力,上头挤一泡白白腻腻的奶油,奶油上铺着打碎了的五颜六色的马卡龙,这是一款看着就很开心喝起来更开心的奶茶!然后她晚上也没去吃食堂了,去了家干净的装修有特色的港式餐厅,点了份脆皮烧鸭叉烧双拼饭,她很中意那款酸酸甜甜的梅子酱,特别惊奇究竟是怎样的情形怎样的脑洞能够想出以梅子做酱呢!
因此,虽然由于黄诗诗每逢周五必得拜访亲戚,她是一个人吃喝走路回寝,但因为舍得花钱而颇为自在,还忍不住拍了今天的月亮、热闹的街景发了个朋友圈——她几乎不发,并且无视掉了沈康在小组群里狂轰烂炸般发的信息——她决定洗好澡了再理他。秦昊伟的赞不久而至,令她欣喜,但紧随着的是沈康的回复“看群消息”,她想了想回了个“路上,回去洗了澡就看。”沈康看到这回复先是一愣然后瞄了眼时间,抖着腿开始计时起来——这是夏弦玥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的,她发完就得胜一样地笑起来了。
然而这是她最后的荣光了,当她放弃自己的方案后她更是这个小组作业的“底层”人物了,等到她看了沈康发过来的安排,毫无疑问,她清明三天已经被紧张兮兮地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大学的小组作业既可能会使本来有感情的突然没了感情,也可能使平时没什么感情的人产生友情或者其他什么感情。比如说夏弦玥跟沈康平时是没什么感情的,现在突然有种复杂的感情。
夏弦玥理解的“清明三天都来专教”是指“每天睡完午觉再过来专教画图”,但沈康安排了每天早上九点就要在专教了。
“会不会太早了?好歹要能睡个懒觉以示对假期的尊重吧?”夏弦玥争取道。
“所以不是已经比平时多睡了一小时了?”沈康回道。
“Fine。”夏弦玥只能回个笑脸。
假期第一天,夏弦玥一个人买完并扛着几块近乎半个人高、比人还要宽一点的PVC、KT板来到专教时,是快十点了,沈康似乎已经在那画图许久,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迟到了五十三分三十二秒。”带着一种难以置信、想要说什么又噎住、一口气咽不下去的无奈又怨妇的眼神。
但他衣衫工整,一头寸发纹丝不乱,神情自若,而夏弦玥一会扛一会抱这些材料,虽说是打了滴滴过来的,但是步行时间也有十分钟吧,手疼胳膊疼,衣服都脏了点,于是冷笑一声,刚要说“走进模型材料店时就算是到达时间了好吗”——
沈康朝夏弦玥推了下自己桌面上的一卷图纸:“两张地形图,我都打印了,还有地形模型图,自己过来拿。”
“好的。”
夏弦玥确实忘了打印地形图,而且假期院楼底下的打印店没有营业,这下省得她又跑到街上打印去。
院楼一片清寂,他们教室一边靠着内庭,庭中有棵桂树,沐浴在阳光下,叶子有时轻轻晃动,闪着点点细碎的阳光,没了平日里周围走道里攘攘忙碌的学生,此时它好像也放假了似的气定神闲。
此时整个专教只有他们两人。
沈康深化修改着给关老师看的方案,夏弦玥做着模型,他俩不搭话,看起来比办公室里的同事还生分。沈康平日里画图就爱自说自话碎碎念,而且跟排名倒数的夏弦玥有什么好讲的?仿佛他俩并不是一个物种,一个是鸡,一个是鸭,不不不,一个是鲸鱼,一个是鲨鱼,哺乳类的鲸鱼还是要更高等的。
夏弦玥只好默默地切模型去,只想着赶紧把今天的量早做完早解脱。
这种山体的模型,就像是堆积木,一圈圈等高线就相当于不同的积木,当它们堆叠起来山体就成了,那么夏弦玥就需要两份地形图纸,一张用来切模型,从低往高切,一张纸用来对照贴山体,由高往低贴(具体操作这里就不赘述),会遇到的一个麻烦就是一圈圈等高线让人眼花缭乱。
她准备将地形图先粘贴到A2绘图板上了,解开橡皮圈摊开一看居然还都是彩色的(同学们通常是打印黑白,便宜还打得快,彩打打一张要二十分钟左右),上面框了一圈大红色虚线——鲜明的湖山分界线也是用地红线,湖水填充了渐变的蓝色,山体部分也填了渐变的绿色,等高线相间填充着明暗分明的绿色,整张图纸鲜明而且直观,也许没省多少工作量,但至少心情会愉悦许多,夏弦玥心中颇为感动。
到了下午三四点夏弦玥就完成两条等高线了,满心雀跃,再叠两层(总共二十层,越往上走等高线的圈圈越小)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那么是何苦这么早来呢?”夏弦玥心里直冒嘀咕,并且准备将此作为依据申请明天睡了午觉再过来。
“啊!”沈康轻呼一声,急忙跑到夏弦玥这里来,指着图上的望月湖道:“刚做地形分析,这里的湖岸记得要切圆润一点,现在有点椭圆,不够圆。”
接着他又细看了一会模型图,并指着多处:“这里还是有点太陡了,跟我们那天调研看的不一样,这里还是翘点好,再翘一点点就好。”非常郑重地看着夏弦玥又重复了一遍,“就一点点就好。”
接着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夹出一个芝麻粒大小的缝:
“一点点。”
那,如果是这么小的一点点,改不改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可以明白为什么沈康总是最后交图了——强迫症,他总是会做一些旁人前后一看并不知他做了什么修改的改动——可能是一个标注往左或往右挪了两毫米,但是他舒服了。
夏弦玥内心是崩溃和抓狂的,前面的感动已经无影无踪。
别的小组成员间的感情就没那么复杂了,有的在破裂,有的像钠水反应,活泼调皮又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