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208年4月20日，司理，天尊城。
这座城池的主人，换得真是快呵。
前几日是韩廆的，一场大战就变成了钱究的，如今莫名其妙又变成了韩廆的，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
钱究的最后一批士卒刚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一支打着“韩”字旗的军队便列着整齐的军阵开进了城池。陆陆续续地，赵康季武彦等人也相继到来，望着眼前血迹未干的城墙，都是唏嘘不已。
三个时辰，西凉军全线撤退。三十万的压顶攻势，宣告瓦解。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默默无闻的汉邑将领，皇甫松。若不是他请来救兵，再亲自提着脑袋冲杀，只怕连都护关都已经沦陷了。
皇甫松把士卒交给杨过，两人再喝了点酒，方才挥泪而别。此时，皇甫松正带着刘羽几人疾驰在去天尊城的路上，一路激起不少洋洋洒洒的灰尘。
刘笙只是疲劳过度，更况且是年轻人，只休息了一天就醒了过来。清醒后，她也听李林几人讲述了自己昏迷期间，刘羽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却只是捂着发烫的脸颊一言不发。
刘羽倒是担心一路颠簸对刘笙有影响，便让刘笙和自己同乘一马，也不知道背后这样一位佳人紧紧搂着他的腰，会不会有些情意迷乱。
“小伙子们，前方便是天尊城了。”皇甫松仿佛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一样，用手指着前方意气风发地说道。
“现在戒严，城中不许飞马驰骋。难道我们就这样进城么？”刘羽犹豫了一阵，转头轻声问道。
“那自然，”皇甫松脑袋一仰，“老子给他们立了那么大的功，救了那堆废品一命，搞个特殊化还不行了？”
“可是……”刘羽本想劝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因为事实如此，皇甫师父就是救了大家的命。而且依着皇甫松那不死不休的性子，今天若是不让他飞马进城，恐怕他还真的跟你急。
城门口，几个守卫城池的卫兵见了飞马而来的几人，匆忙抽出刀剑，大喊道：“有贼人！”
“别给老子瞎扯淡，贼人早就被老子杀退了，这有鸟的贼人！”皇甫松一发急，居然直接爆了粗口。
“这是皇甫松将军，还不快快让开。”刘羽连忙在一旁解释道。
“哦……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位战神级别的人物？”一个卫兵惊讶地感叹道。
“除了我还有谁？”皇甫松自负地一笑，“我给韩廆个面子，告诉他皇甫松来了，快快把庆功宴摆起来，今天一醉方休！”
“嗯嗯嗯。”那卫兵崇拜地望了一眼皇甫松，“小的马上就去，还请您先进城。”
“哈哈哈，好！”皇甫松大笑三声滚鞍下马，和刘羽几人拉着马一同往天尊城的太守府走去。
“这回必须让韩廆好好出个血，好好吃一顿！”皇甫松脸上挂着笑，还故意用手拍了拍肚子。
“不对劲啊。”刘羽机警地望了望已经出现在眼前的太守府，“似乎有吵架的声音。”
皇甫松似乎被定住了一样，几秒后顿时茅塞顿开，随即猛地往太守府的方向冲了过去，大喝道：“不好！”
太守府上，韩廆冷着脸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座下吵成一锅粥的各路诸侯，却只是不说话。
“此次大战，我幽州损失最为惨重，缴获的物资应该由我幽州最先分配！”季武彦挥舞着双手喊道。
“放屁！”赵康怒骂道，“那是你轻视敌人自取其咎！应该按照战功来，由我冀州优先分配！”
“那我们这些没有被派上前线的又怎么办？你们溃败如潮，知道折损了我们多少人马吗！不分给我们又分给谁！”南宫雄要还是那张冰块脸，连说出的话也是冷冰冰的。
“老子管你的！”季武彦毫无风度地撒泼道。
“唰”！赵康猛地拔出剑，“老贼你敢！”
“都给我住口！”走廊外一人迈着有力的步伐铿锵有力地命令道。这不是，皇甫松么。
“我尚没有争着要物资，你们倒是吵成这样，我皇甫松可是个局外人啊！”皇甫松冷笑着嘲讽道，各路诸侯脸色都是微微一冷。
“西凉钱究并未丧失根据地，西凉依然在他手里。”皇甫松才懒得看别人脸色行事，直截了当地分析道。
“论功行赏，等拿下西凉府再说吧。”他潇洒地挥了挥手。
“好！”南宫雄要笑道，“呈皇甫将军吉言，就这么定了！”
众人心头都开始悄悄盘算起来：那得先强攻天理城，再猛攻镇西关，接下来拿下西都，然后强渡芠河，再跨越鬼都不敢去的茫茫沙漠，最后和钱究决一死战……
众人都打了个寒噤。这，不是玩命吗？不是拿着自己的前途去开玩笑吗？万一把命丢在了沙漠里，或者和钱究一起同归于尽，那自己的土地又怎么办？
韩廆听到了这个主意，自然是发自心底的无比赞同。但他不能直说，因为这里头最有野心、最有能力撂倒众人的正是他。
“皇甫松，你真是个疯子！”季武彦先忍不住了，“你以为钱究是泥巴捏出来的啊？这是能摧枯拉朽一口气灭掉的吗？”
“我赞同，先把到手的利益分了再说。”
皇甫松有些失望了。他冷冷地望着众人：“如今天子被弑杀，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你们不急着去拯救天下苍生，倒还急着在这里分财宝！”
他冷哼一声，怒斥道：“我皇甫松实在是以你们为耻！”
除了韩廆和南宫雄要以外的所有诸侯，心头都炸开了这样一个念头：他皇甫松，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陋鄙汉邑出来的杂牌将军，手下没兵没粮，打了场胜仗还真翻了天了！
季武彦猛地一拍桌子：“皇甫松，你别太嚣张了！穷山恶水只能出刁民，你终究是个垃圾！”
“那你连垃圾都不如。”皇甫松冷冷地嘲讽道。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季武彦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抽出剑直接指向皇甫松的脑袋。
“就你这种货色，还当什么幽州牧，简直玷污了官位！”
“狗贼大胆！”季武彦被戳了痛处，眼看对着皇甫松就是一剑。
这时候，韩廆终于坐不住了：“都别骂了，给我冷静冷静！”
这句话倒像一剂镇定剂，喧闹的人群暂时止住了声音。
季武彦终于甩出了最后通牒：“皇甫松，给老子记住，要么你卷铺盖滚蛋，要么我带着我的幽州军退出联盟，你可想好了！”
既然有人打头，那就好办多了。
“我也是，若是再不分物资，我就得回东郡了。”
“我也是。”“在下附议。”……
望着皇甫松越来越黑的面孔，季武彦得意地笑了：就你这个乡巴佬，还斗得过我？
此时，连韩廆都微微慌了神，“各位冷静冷静……”季武彦挥手打断了他：“只有这两种选择，没有别的。”
终于，皇甫松彻底失望了。
什么保家卫国，什么忠君报国，什么捐躯赴国难，什么披坚执锐，不惜斯命，都是假的，都玄虚至极，都是扯淡！
利益面前，没有什么能阻挡这群寡廉鲜耻的小人。
他缓缓往天理城的方向望了一眼，眼泪悄然落下，跪下来叩首道：“是臣无能，愿陛下安息。”
他一把推开旁边一个想来扶的侍从，猛地站起身来，对着众人作揖道：“汉邑皇甫松，告辞了！”
说罢，他便狠狠地一脚踢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唉……”韩廆叹道，“那诸君打算如何抉择？”
“这皇甫松口出狂言，我等军心已失，不如先分了财宝，各自回州召集人马，来日有机会再兴义兵，如何？”反正也没脸了，那就索性耍赖耍到家吧，季武彦厚颜无耻地提议道。
众人居然纷纷表示赞同。
韩廆挥袖走下台阶，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诸位自便吧，我韩廆不行此厚颜无耻之事，也告辞了！”
可惜没有人理他。韩廆冷笑道：“都在急着分家当呢。”
终究，和预料中的一样啊。
皇甫松带着刘羽他们匆匆出了城，往都护关疾驰着。
“皇甫叔，我们是要回汉邑了么？”刘羽悄声问道。
“嗯，关东联盟垮台了。”皇甫松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件事，语锋一转：“这次我们走汉水古道，沿着汉水溯流而上回汉邑。”
“这条路近得多，兖州豫州都是平原，骑马很快的。我们只要全力以赴，一个月就能赶回去了。”
“唉，真想回去啊！只怕我的书都沾灰了。”刘羽轻声叹道，随即无比高兴地喊道：“耶，终于能回去啦！”
皇甫松无比和蔼地望着孩子们笑了。甚至连他都不清楚，等他们回到汉邑的时候，等待他们的是多么可怕的腥风血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