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整个盘古大陆上百年一遇的大雨。
天理帝国的第十三位皇帝,号称“一代明君”,带领大军南征北战、一统江山的老皇帝,如今也走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
侍女们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床榻前,偷偷打量着皇帝,连大气也不敢出。老皇帝干枯的身子已经彻底失去了活力,喉咙里的浓痰被气管吸的“呼噜”“呼噜”的,却没有力气咳出来。暴雨撕扯着残破的树叶,却怎么也撕不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似乎一切都死了。当然,是似乎。
一位太医敏捷地从人群中悄悄溜走,穿过几条行人僻少的小巷,来到一堵墙前,左右张望着。“还好,没人。殿下应该都等不及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轻而易举地翻过了围墙。
墙中的王府中,一位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的男人身着金甲,手中紧紧地按着宝剑。即使这样,依然没能掩盖他内心的焦急与激动。
“什么人?”他冷冷地问道。
“殿下,是我。”哪位“太医”推开门,一边微微地喘着气,一边脱下自己已经被雨水浸透的外衣。
“情况怎么样?”他顿了一下,“老头子死了吗?”
“殿下,陛下马上就要驾崩了,臣私拟的圣旨已经写好,天子玺也已经弄到了手,请殿下过目。”他正是皇帝第三个儿子刘镧的死士。
死士,顾名思义,就是为其主公效死力的人。这个人曾经杀了人,按照《天理律法》本该是死罪,还是楚王刘镧费尽力气,才将此人救出。他当然很感激刘镧,愿意为其效死力。
刘澜是第三子,皇位在其父驾崩后本该由他大哥刘璟继承。但他很有实力,爪牙遍布整个朝廷,也很有野心——皇帝之位他是势在必得。
他从不畏惧杀人,也从不在乎人命。若是杀人便能解决问题,他便会毫不留情地杀下去,绝对不会放下屠刀,直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为了今日的一切,他杀过太监,杀过朝臣,杀过将军——而如今,他终于要对自己最大的对手大哥刘璟下手了。
雨还在盆泼似的下着。他缓缓垂下手中的剑,“铛”的一声是死神莅临的敲门声。他接过假圣旨和天子玺,毫不犹豫地在圣旨上按上了天子玺。
“将军们都准备好了么……大战要开始了……”他的声音兴奋得颤抖起来,进而疯狂地高喊着:“要大干一场!”
“只是殿下,那刘璟手中的兵力也不少,如果要是因为皇位展开大战,整个帝国就可能分崩离析啊。”
“怕什么,只要我是皇帝,把那群不识时务的人灭了不就成了,他们不是要和他们的老主子刘璟在一起么,那就让他们在阴曹地府见面吧……哈!哈!哈!”刘镧狞笑着,仿佛是个魔鬼。
“殿下,哦不,陛下圣明!”他深深地拜了下去。
“刘璟,”刘镧猛地抓起地上的剑,“唰”地拔了出来,明晃晃的刀刃在微弱的烛光下格外刺眼。
“我要让你明白,敢和我抢东西的人,都必须死。”
他冲了出去,“杀!”
此时的太子府,太子刘璟正在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他担心的不是皇位的安危,也不是老皇帝的生死,而是自己的子嗣出声是否平安。
“哇……”婴儿的娇啼打破了沉默。“太子殿下恭喜啊,是位公子!”接生婆满脸堆笑地伸出头来,将孩子塞到了木纳的刘璟手中。
“啊……儿子……我终于有个儿子了……”他秉性风流,但几位妻妾所生的都是千金小姐,如今的他终于能有一个生命来传承自己的血脉了。
忽然,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把推开门,刺骨的寒风“呼”地灌进了热气腾腾的寝宫。
“天子殿下,大事不好了!”他的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数千禁卫军已经包围了陛下的寝宫刘镧正带着千余本部精兵杀过来……陛下,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
“你以为我不想走么?”他的眼圈微微发红,“周围早就被刘镧的人控制了,我只要一有动作,他们就会立刻动手。”
他的手在自己脖子上轻轻划过,“到时候,全府的人都得死。我已经想通了,我是个平庸之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后嗣也是我这般的废人。我只想给我自己留个后……”
“太子殿下!”年轻男子喊道:“我们应该立刻请忠心王事的人起兵,与刘镧决一死战!”
“没用的……那群武夫恨透了我,断然不会给我卖命的,谁让我这样……”刘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宫中人缘懒得出奇,也许是因为他清高又自负吧。
“那太子殿下,我们怎么办……”
他指了指床上的太子妃独孤氏,“把她和孩子带走,送到一个家族中去。记住,必须是能完全信任的,而且身份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光芒,随即松开手中温热的天子命玺,拿出自己的绝笔信,“等他长大,若是成器,就交给他看,起兵为我报仇;若是不成器,就留给孙子……”
他的声带湿润了,“若是一个成器的都没有,就毁了它吧。”
年轻人眼中含着眼泪,双手郑重地接过命玺和信,“谨遵太子之命。”
他迅速把东西藏好,叫喊道:“带他们走!”
一阵喧杂的脚步声响过,宫中除了几个侍卫和当朝太子,再无别人。
雷声轰鸣着,雨势丝毫没有减弱。
刘镧耀武扬威地一脚踢开大门,手中的宝剑鲜血淋漓。
刘璟毫不畏惧,拔出长剑,冷冷地对上了刘镧的目光。
一大群武士冲了进来,三下五除二便把几个侍卫砍翻在地,鲜血甚至流到了刘璟脚下。
“刘璟,你也有今天啊。”刘镧嘲讽道。
“拜兄弟所赐,刘璟不胜荣幸。”他的长剑缓缓对准刘镧的脑袋,吓得一众武士像见了肉骨头的狗一样把他团团围住。
“交出天子命玺,我给你个痛快。”
“天子命玺又怎么能是你们这群跳梁小丑能拥有的?!”
刘镧大怒,冷哼一声,一剑把刘璟的左肩砍断,鲜血喷了一地。刘璟的剑术根本不是刘镧的对手。
“哼,我刘璟就是死了,又能如何?天子命玺你永远得不到!”他强忍着疼痛,扯出一抹笑容。
“把这狗贼拖出去砍一百刀,少一刀我拿你们抵命!”刘镧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像个疯子一样拍打着武士的肩。
没有一句废话,两个武士把刘璟架起来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地毯。最后,他们把他丢在了宫外的石板路上,冷雨冲刷了刘璟最后的生命。
“不劳诸位忠臣动手,我刘璟自行解决!”他轻捷地掏出一把短刃,快速地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冰冷的环境仿佛温暖了起来,像蓬莱仙境一般。他眼中复仇的火焰逐渐沉寂了,变成了一颗飞速划落的流星。北辰,那个一生追寻的明星,终究是追不上了。
终于,飘渺的意识消逝了,雨也停了。
大殿中,无数文武官员正对着戎装未褪的刘镧高呼万岁。刘镧望着这一切,会心地笑了。没有一个人唱反调,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登上了权力的巅峰。摸着身下的龙椅,刘镧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此刻,天理城外二百里的一辆疾驰的马车上,正坐着几个失魂落魄的人,无精打采地望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小路,独孤氏的眼角更是挂着从未干过的泪珠。
“独孤夫人,再走上一天就到我最信任的孙家了。族长孙文与我是生死之交,定保夫人无忧。”
“费心了。”独孤氏嘶哑地发出了声音。
抱紧怀中的孩子,她努力地挺了挺身子,喃喃道:“刘璟,咱们的大仇迟早会报的,我想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马车转过一个急弯,一抹惨红的夕阳洒满了大地,刺的独孤氏闭上了眼睛。半空中,一条龙在云中翻腾着。
几十年后,一位传奇般的人物将会从这里走出,他将会给在战乱中苟活的人民生的希望。
而这辆马车,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