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婚礼响起,大厅中的巨型水晶吊灯忽的暗下,一束聚光灯缓缓落在身着嫁衣而立,手捧鲜花的新娘之处。
新娘垂眼娇羞一笑,红毯远处的裴思远目不转睛的盯着佳人,裹着墨青色西装的身材显得格外修长。
悠扬的音乐还在大厅中回荡,司仪的声音徐徐响起,男人的手掌握住新娘的柔荑缓步前行。
红毯两侧的宾客发出赞叹与掌声,一切都显得完美幸福。
这是H市高档的会所,来的人非富即贵,闲暇之余阿谀奉承声不断,丝毫也不会担心有人会发现二楼那间包厢里,还有一身穿婚纱的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来人!!来人啊……有没有人在外面…思远…思远!你在吗?!”女子一头如墨的黑发散在身后,淡青色的蕾丝带松松系在黑发脑后,此刻随着晃动的脑袋更加有些松散。
许是已哭喊了许久,女子声音沙哑急切,精致的面容划过几道明显的泪痕。
婚礼的乐曲是她提前选好,此刻在她的耳边悠悠响起,苏夏整个人僵住,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摇头。
苏夏拽着门把瘫坐在了地上,她还没有下去,她是新娘,为什么……婚礼还能进行。
为什么思远没有来找她,为什么她这个新娘没有下楼,婚礼还可以继续,为什么……
回想之前。
“姐姐,思远哥说,婚礼进行前有事跟你说,让你就在这里等他。”苏裳在婚礼进行前夕是这样拉着她的胳膊说的。
她笑着问她都这个时候了,能有什么事。苏裳咧着嘴说她也不知道,反正有很重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等他来就是了,苏裳慎重的又叮嘱了一遍这才离开。临走前,还拿过她的手机,说要帮着她听着点电话。
苏夏点点头,坐在化妆镜前,这一等……便再也没能离开。
浓烈的阴谋感将她笼罩,一股透彻心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沁入,苏夏下意识抱着自己双臂,竟止不住的抖。
司仪的声音穿过重重的金属门该死的透了过来,苏夏的心一点点下沉,一点点冰冷。
“下面,让我们恭祝裴思远先生与苏裳小姐的婚礼,圆满礼成!”
苏裳小姐…
苏裳……
苏夏粗粗了喘了几声,泪眼通红的转头看向身后那扇密封的玻璃窗,倏地弯下腰去。
一辆暗黑的迈巴赫滑入慢车道停了下来,车窗降下。
“霆子,今天倒是有时间跟哥几个聚了?”站在路边的凌舟玩世不恭的笑,一身映着玫瑰花底的白衬衫彰显着他无时无刻不透露出的闷骚。
“下不去?”车里的亓云霆扫了一眼一旁被告示牌堵住的停车场入口,单手扣着方向盘,轻轻扣指。
“呵,今天一楼是什么城东裴家的一个侄子结婚,包下了,吗的,懒的打招呼,就停这儿,我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贴我们亓总的罚单。”凌舟一脸不耐的说着,亓云霆看了一眼前面堵住停车场出口的那辆骚红色法拉利,嗯,是这骚男的做风。
亓云霆也没在多说,熄火下车。
“老逸,城子他们都在等着了,我们赶紧……”凌舟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银色物体砸了下来,他下意识想拉着亓云霆往旁躲了躲。
“砰!”
亓云霆站在车身边一动没动,看着那支不偏不倚正中了迈巴赫前挡风玻璃上的高跟鞋,鞋根嵌入了玻璃里,立在那里,鞋尖对着他的方向。
亓云霆的眉头深深地皱了,面色颇冷。
凌舟心有余悸的看着亓云霆,知道他们这亓少爷是生了气,“这他妈什么鬼东西……”
还没等骂完,就听一阵唏嘘,亓云霆和凌舟就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二楼一跃而下。
有人惊呼,二楼距离地面虽是不高,可那白色影子跳的义无反顾,晶莹的纱裙透着风吹散开来,像一只断了翅膀的白天鹅在空中,猛地失去了平衡而落下,凄凉的让人心惊,。
苏夏光着脚爬起来,一声闷哼溢出,她知道婚纱太重,落地不稳,刚刚扭了脚。可是对于心中惊痛,这点痛算什么,她一点也不疼,轻晃着往前走。
“新娘子!妈妈,是穿婚纱的新娘子!哎?她要逃跑吗?……”不远处,一个孩子惊呼,指着她对着自己的妈妈大喊道。
空气突然静谧,苏夏苦涩的笑,眼眶中的泪水滚动模糊了前方,拎着婚纱下摆一瘸一拐的往里走去,右手上,还握着自己的另一只高跟鞋。
不,不是她逃跑。
亓云霆顺着她清瘦的背影,看向一旁她摔落而下的地方,又抬头往二楼玻璃窗那里望去。
“姐……?”刚换了一身艳红敬酒服的苏裳笑吟吟的站在门口,准备等下送宾客的苏裳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苏夏,像见了鬼一样退了两步,身旁穿着伴娘裙的女孩子扶住了她。
“姐姐,你……你……怎么……”苏裳慌张的看了看周围,似乎还没什么熟悉的宾客从里面走出来。
苏夏看着她的失措,突然轻笑,“怎么被你锁住了,还能出来是吗?”苏夏看着眼前画着精致妆容的苏裳,相比自己此刻的狼狈,沾上了暗色灰尘的裙摆长短不一的褶在脚踝处着,一双脚一半漏在裙外,透过脚底,炙热的灼烧感能烧到她的心里。
“他是我的未婚夫!他是你姐夫!你以为这样他就能属于你?!苏裳,你可真够贱的,主动着送上门去,求着他!倒贴给他!你可真够不要脸……”
“啪!”
苏夏气息不平的怒吼被突然袭来的一巴掌生生打偏了脸。
站在眼前的女人一身宝蓝色贴身旗袍裙,精明的面孔风韵犹在,此刻多了几分怒气,“苏夏,你给我嘴巴放干净!本就是裴家与苏家联姻,裳裳成为裴夫人自然是名正言顺!谁不要脸?苏夏,你掂量着自己,别不知好歹!”梁吟秋像母鸡护崽儿一样严严实实挡在苏裳面前。
“妈……?”
苏夏被打懵了,看着梁吟秋剑拔弩张的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撕碎,她根本不能相信,眼前和平时的梁吟秋是同一个人。
虽从小都知道,苏裳才是她的亲生女儿,无形中存在偏心自然也是有的,但一般情况都还是过得去的,就算是爸爸去世那时,她也是没丢下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也是她叫了多年的‘妈妈’啊。
一连串的泪水从精致的小脸上无声的落下,她没一点哭声,只凭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苏夏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心中一股一直以来的坚固的信念渐渐瓦解,血液仿佛快要凝固,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她感觉是在做梦。
“谁是你妈!看看你这副鬼样子,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个德行!赶紧滚,今天是思远裳裳他们大好的日子,婚也已经结过了,等下人就要出来了,你别在这儿晦气!赶紧滚!”梁吟秋一脸鄙夷的斜眼看着她,就像一把尖锐的刺刀,戳入苏夏脆弱的身体。
这都不是真的啊,怎么会呢,妈妈昨天还很正常的叮嘱她,妹妹昨天也一副舍不得她的样子,思远还打了电话来……对,思远……思远他在哪?苏夏呼吸一窒,突然看到了出来的人。
“这是在干什么?苏…苏夏?”裴思远还没出门就听到了嘈杂声,几个人围在那里,走近一看,发现了还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纱摇摇欲坠的苏夏,泪眼滂沱的看着他。
“思远…”苏夏的力气被抽空,嗓子彻底哑了,喊不太大声。
“思远!是姐姐,她……她又后悔成全我们了,她,她…又回来了……说要抢走你!”苏裳先她一步,一把抱住了裴思远的胳膊,一脸委屈道。
裴思远听完,惊讶的看向苏夏,眼底划过一丝心虚,眼神微微闪烁缥缈,下意识搂紧了依偎在他怀中的苏裳,侧过头逃避了苏夏直视的目光。
苏夏觉得泪糊了眼,却看的比往常更加清晰,如果她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她……哈哈,真是个傻子。
“什么后悔不后悔!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婚也已经结过了,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改变!更何况,现在裳裳还怀着裴家的孙子!万一有个好歹,我们怎么交代!思远,你说是不是?苏夏是裳裳的姐姐,你是裳裳的丈夫,以后就和裳裳一样,叫她一声‘姐姐’就行了!”梁吟秋将‘姐姐’两个字咬的很重,眉眼之间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苏夏脚下轻飘,眼前一黑,险些未站住。
裴思远未接话,苏裳则是赞同似的护着肚子,挽着裴思远的胳膊,一咬唇竟是落下了几颗泪,好不娇柔。
裴思远到底没听梁吟秋的话喊她一声‘姐姐’,不然苏夏感觉自己会疯。
“哈哈哈…哈哈……孩子…孩子……好……”苏夏笑了,呵呵傻笑起来,脆弱的她彻底被击垮了,一步步的向后退去,踉踉跄跄的感觉随时会倒下。
什么妈妈,什么妹妹,什么未婚夫……
什么家庭,什么亲情,什么爱情……
眼前这些人分明都在嘲笑她,嘲笑她的无知,嘲笑她的愚蠢,嘲笑她像个神经病,还穿着婚纱在这里丢人。
“苏夏,对不起……”不知道是不是裴思远的声音,他分明带着怜悯看向她,身旁的苏裳还扯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
苏夏觉得这一幕太刺眼,刺眼到她控制不住,将右手中提着的高跟鞋充满恨意的对着他那面砸了过去。
有惊慌的叫声,有痛呼,裴思远慌乱的抱起捂着肚子苏裳往里跑去,看也没再看她一眼。
梁吟秋冲过来揪了她头发,骂着一切难听的话,后来硬是被陪苏裳的伴娘半拉半拖走。
从始至终,苏夏一声未哼,带着冷笑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空洞,脸色煞白的一步步向后退去。
不远处抱臂看了一整场戏的亓云霆,面色冷漠,看着她赤脚踏过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紧锁的眉头微动。
这女人,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