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二,跟老子进来!”
他背着手,阴沉着脸进了屋,在堂屋的饭桌旁坐下,从腰间抽出了烟杆。
盛明理盛明义兄弟俩对视了一眼,苦笑,在各自媳妇心疼又无奈的目光中垮着肩膀走了进去,低声叫了句:“爹。”
盛老爹叭了口旱烟,烟杆在桌上敲了敲,斜眼瞅着两个儿子,问:“老大老二,这次因为你妹子的事去牢里走了一遭,心里有气吗?”
盛明理没出声。
说不气那是假话,爹平日里偏疼小妹他没话说,他也疼妹子,哪怕这个妹子不那么可人疼。可他也有妻有子,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妻儿打算。锅子已经七岁了,成日里惹是生非,他早就想送去学堂启蒙,不求学出个名堂来,只要能明事理,懂廉耻就好。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就因为妹子看上了那个小白脸顾秀才,死活不肯老实嫁人,害的家里被罚得倾家荡产,根本无力再支持锅子去读书,他跟爹和二弟还被官老爷捉去了大牢。
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妹的不懂事。
他能不气么?
盛老爹哪里看不出长子在闹情绪,目光转向了盛明义,“老二,你怎么说?”
盛明义比他哥圆滑得多,闻言赶紧表态:“爹,生气那不能,不就是去牢里逛了一圈么,算个啥?平日里咱都是听人说大牢如何如何吓人,正好这次有机会进去见识了一下,以后啊,跟人喝酒吹牛都有了本钱,好事儿啊。再说了,当哥的为了妹子受点委屈,那不是应该的么!”
这波彩虹屁果然起到了作用,盛老爹满意地点点头,烟杆在桌上敲得砰砰响,开始教训盛明理。
“你瞧瞧,这才是一个当兄长该有的胸襟!你再瞅瞅自己个儿,怂不拉几的,做牢咋的了?历史上哪个英雄好汉没做过牢?没坐过牢出去都不好意思说咱是男人!”
盛明理垂着头默不作声,很明显还是不服气。
“你也别做出这个死样给你老子看。”盛老爹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不管你有多大的气,都乖乖给我憋进肚脐眼儿里,要敢放出个屁来,小心老子揍你!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没良心的白眼儿狼,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了你的命,要没有你妹子,你现在能有婆娘暖被窝,有儿子送你终?呸,早就被割了那话儿伺候人去了!”
盛明理囧得脸通红,“爹!你说啥呢,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就别再......”
“咋的,还不让人提了?我今天就非给你掰出个子丑寅卯来。”盛老爹一拍桌子,骂道,“我好好的老闺女,多聪明的娃,一岁就会说话,两岁就能背诗,三岁时我给她算了个卦,说她诰命夫人富贵命。就因为你奶偏心你们这俩瘪犊子,把我老闺女生生祸害了。你们自己说,是不是欠你们妹子的?该不该还?!”
盛明理的底气明显弱了许多,喏喏地道:“是,我一直都记得,没有小妹就没有我,我理该让着她,照顾她,可...”
“可什么可?”盛老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将烟灰敲到桌面上,又眯眼叭了一口,道,“行了,既然你也承认了应该补偿你妹子,那就出去吧,好好管教管教你婆娘,居然趁我不在捆了我老闺女逼她嫁人,谁给她的胆子?你也别跟我扯什么这理由那理由的,什么理由在我闺女面前都不好使!明明是要捞自己那口子,还非扯到我老头子身上,说我身子不好,受不得那苦,呸,我愿意受苦!为了我闺女,我就是死在牢里也乐意,用不着她管。你且告诉她,这次就看在锅子跟阿婉的份上饶她一次,再有下回,我老盛家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又瞪了眼旁边看好戏的盛明义,“你也一样,滚蛋!”
兄弟俩灰溜溜地出了屋,一抬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红着眼睛的王氏,手足无措的许氏,以及神情尴尬的盛竹。
盛竹在心里直呼卧槽,这爹也太凶猛了,简直宠女无下限啊!
她把自己代入两个嫂子的位置想了想,有点为原主惭愧——确认过眼神,是令人讨厌的人。仗着老爹的威风在家里狐假虎威,对兄长嫂子不尊重,对侄子侄女不爱护,贪吃又霸道,唔...浑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处优点,也是醉了。
不过她刚才在外面听了一嘴,似乎原主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小时候出了事故,还跟两个哥哥有关。
是什么事故呢...她有些好奇,想着找机会问问。
盛明理朝她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小妹,你进屋跟爹说说话,我去把锅子找回来,就不陪你了。”
又虎着脸吼妻子:“还愣着干啥?没看娘一个人在灶屋里忙活吗,去帮忙啊!”
王氏了解丈夫,知道这是故意做给爹跟小姑子看的,连忙配合地挤出笑脸,答应道:“嗳,这就去!”
说完,脚步匆匆离开了现场。
盛明义笑道:“小妹走了这么远的路,渴了吧?快,进屋,让你二嫂给你倒杯水去!”说着冲许氏使了个眼色。
许氏长得又黑又壮,心思却极是细腻,闻言马上从盛竹胳膊上接过包袱,眼角眉尾都是笑意,“就是,小妹,累了吧?你看你来就来呗,带那老多东西干啥,我瞅着爹刚才手里还提着一只鸡,也是小妹带来的吧?哎哟,真是太有心了,这村里谁家闺女回门不是随便几样小菜了事的,好一点的也就是十来个鸡蛋,像小妹这样出手就是鸡蛋它爹的,实在是太少了!”
盛竹:“......”
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夫妻俩确实是一路人,彩虹屁拍起来都不管香臭的。
她抬着下颌做出一副嚣张的姿态,翻着白眼道:“知道我渴了累了还那么多废话,赶紧的,倒水去啊!”
“哎,这就去了。”
盛竹轻吁了口气,心想演戏也不容易啊,演一个随时随地找茬的女人更不容易啊。
她抬脚进了屋,喝过许氏端过来的茶水,跟盛老爹又这样那样套了一番话,总算把当年那桩事给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