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禹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梗在喉咙里那根令人不舒服的鱼刺,终于在今天被拔了出来,浑身轻松。
他扯了一下梁辰,面上如古井无波,语气更是淡然如水,道:“走吧。”
梁辰向来听顾禹行的话,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冲盛竹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泼妇!”
只可惜,如今的盛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骂不还口的傻姑娘了,她的人生格言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骂我一句,我还人一嘴毛!
于是,盛竹想都没想,手里的山鸡就脱手而出,直接甩向了那两位青年才俊,正中梁辰的脑门儿。
梁辰傻了。
他是看出来盛竹跟以前不一样了,但万万没想到,只不过简简单单的“泼妇”两个字,竟会令她如此不一样。
那个丑女人,她居然...居然敢朝自己扔鸡!
被扔出来的山鸡大哥也很无辜。
它招谁惹谁了,连装个死都不安宁,非要逼它出绝招是不是?山鸡虽然变不了凤凰,但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山鸡大哥表示很愤怒,爪子被捆住了,没事,咱还有两只灵活的翅膀,扑棱扑棱,将梁辰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搅得支离散乱,尖尖的嘴巴也不闲着,我啄,我啄,我啄啄啄......
“啊——”
梁辰连声鬼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双手在头顶乱挥乱舞,这个举动直接把山鸡大哥吓出了翔,赶紧扇动翅膀扑到地上,继续装死。
顾禹行这下没法淡定了,急忙上前检查好友的状况,关心地问道:“辰弟,你无事吧?”
无事...怎么可能无事?
梁辰欲哭无泪,虽然看不到,但想也想得到,自己现在会是何等狼狈的模样。
“呸,呸呸!”他吐出嘴里的几根鸡毛,然后手忙脚乱地将额前几缕乱发捋到耳后,急切地问顾禹行,“快,给我看看,我的脸怎么样,没破相吧?”
顾禹行的视线扫过好兄弟的脖子以上部位,愣了一下,张了张口,道:“破相倒是没有,不过......”
没破相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梁辰拍着胸口长长的松了口气,一抬头,却见顾禹行的神情很是古怪,目光一直盯着他的头顶,似乎欲言又止。
他心里顿时闪过不祥的预感,伸手往头顶一抹,感觉不太对,拿下来一瞧,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鸡鸡鸡...鸡屎!
他差点吐了出来,倏地转头瞪着那个始作俑者,颤抖着手指着她:“你,你这个丑八怪!泼妇!你居然敢让你的鸡在本公子头上拉屎!”
呃...盛竹也很无语。
她本意只想吓唬吓唬这俩小伙子,沾他们一嘴毛就算了,哪成想山鸡大哥这么给力,直接耍了个大招,这下子倒是尴尬了。
如今这屎不拉也拉了,骑虎难下,干脆就嚣张到底好了。
“梁公子,不是你叫我‘泼’妇的么?我这手边也没别的东西好泼,只有一只鸡,就泼给你了,莫非你还嫌分量不够重?”
她瞄了眼梁辰头顶恶心吧啦的一泡翔,嘴角抽了抽,继续昧着良心忽悠:“再说了,你可是读书人,说话怎么可以这般粗俗。‘屎’,是我们这些粗人才会叫的,你们应该称呼它为‘粪’!粪者,米田共也,被米和田泼了一脑袋,说明你前途无量,将来肯定不愁吃喝呀。梁公子,这么好的寓意,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了这话,顾禹行的神情亮了,似乎有点想笑,硬是憋住了。
他看了一眼盛竹那张丑陋却一本正经说瞎话的脸,默默偏过头去。
梁辰的俊脸差点扭曲到变形,那只沾了米田共的手更是抖得跟中风了一样,“你...你这是胡说八道!狡辩!我告诉你丑八怪,你且等着,今日之辱,来日本公子一定加倍奉还!”
威胁她?呵,她生平最恨被人威胁。
盛竹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行啊,我等着,你可千万别怂。”
梁员外家是有些钱,听说跟府城哪个大官家还是什么裙带关系,可也仅限于此,她还就不信了,哪个大官能吃饱了撑着为了小小的泼粪事件就来要她的命。
说完,盛竹也不想再在这村口纠缠了,省得被人看见说不清,转身就走。
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那顾秀才的声音传来:“等一下!”
盛竹顿住了脚步,回头,心里多少有一点期待,希望顾禹行看在她这么疯狂虐他好基友的份上,愤怒交加,能开口多说几个字,骂也行。
总之,让她完成任务就好。
顾禹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说了一个字:“鸡。”
盛竹:“......”
还真是言简意赅啊。
她郁闷得一比,多说几个字能死么?长期不说话容易口臭知不知道?
上前提起那只装死中的山鸡,盛竹完全无视了旁边气得鼻孔冒泡的梁辰,悠哉悠哉地往村子中间自己娘家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肥胖笨拙的背影,梁辰不满地哼道:“顾兄,你为何要提醒她,那只可恶的山鸡在我头上拉屎,不炖了它吃肉,简直难消我心头之恨!”
顾禹行斜了他一眼,道:“你自找的,不怪她。”
梁辰:“......喂,你到底站哪边的?!是,我是没听你的话,非要上前刺她几句,可那还不是怕她成了亲还对你色心不死,到时候影响你的名声么?我哪知道她嫁了人后性子大变,居然从傻子变成了泼妇,瞧泼我这一脑袋。顾兄,我这可都是为你受的泼!”
顾禹行默默往边上挪了几步,离他远了些,还是那张面瘫脸,“回去洗。”
梁辰:“......”服气了。
他弯腰,用那只干净的手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水墨折扇,斜斜地挡在了额头上方,这样,就算路上碰到了熟人,只要不仔细看,应该...大概...也许就看不到他头上的米田共了吧?
且说盛竹走了没多远,就看见路边蹲着一老头,大概六十来岁的年纪,头发灰白,正吧嗒吧嗒地抽旱烟。
她觉得有些眼熟,在脑海里搜了一遍,好像是原主她爹,不过比她爹看起来更老,背也更佝偻,她有些不确定。
老头也发现了盛竹,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站了起来。盛竹走到他跟前,试探地叫了声:“爹?”
“爹,谁是你爹?”老头冷哼道,“你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