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岩从花木野那里得知了叶晓宣已经安全抵达,便也放了心。他不再去追究中途她在哪里逗留过,不再追究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他只感到自己头顶上的天空更阔更高了,他只感到他吸进去的氧气也更加的充足了。——什么都不要去管了......
不巧的,房期已到了最后的日子,今天房东沈太太一大早便守在了尹秋岩的门口,待尹秋岩开门已近晌午了,他一推开门,她便堵了上来,“小伙子!”
“呃,沈太太!”尹秋岩一惊,差点撞上去。
“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这房租怎么着也该交了吧?”沈太太似笑非笑地说着。
“是的,是的。”尹秋岩摸了摸口袋,刚要掏出这阵子在酒吧赚到的一点酬劳,又将手空空地抽了出来,“是这样的,沈太太,最近我的生活上是有点拮据的。你看能不能房子到期了就帮我退了吧,我再找找更便宜点的......”他低下头去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位打扮入时的太太。
“是这样啊?......那你该早些找我说一声的。你说这急急忙忙地叫我到哪里去寻租客呢?房子白白地空着了,我不也心疼吗?”沈太太念叨完抬头看了尹秋岩一眼,这才发现面前的小伙子面目是这样的清秀俊朗,心里倒生出了怜惜和喜爱,轻咳了一声,道,“小伙子,我这一时半会反正也找不到人填进来,要不这样吧,你先住着,等手头宽松了些再交租也不迟的,你是不知道,像这样的房屋我有十来间呢,这一年下来光闲着坐在家里啥事不干,也是能收不少钱的,不差你这点,啊,你就安心住着吧!”
尹秋岩深深地道谢。他想着这是第三次见到沈太太了。这样好的一个人,他居然在之前都没有表现出友好来,他懊恼起来,自责起来。
第一次是在续交蓝熙走后的那一回。一个晚上,黑黑的夜,沈太太独自过来收租。尹秋岩屋子里没开灯,因为刚刚丢了蓝熙,心情坏到极点,一个字都没有说,塞了钱便关上了门。接着的一次便是在这之前的几天里,隔着玻璃窗向沈太太道歉,说钱还差一点。今天的这次见面,两个人莫名地都像是第一次见到了一个新的人,一个从来不曾遇到过的人。
沈太太转身走出去了几步远,不放心得很,又回过身子来,小心地问了一句,“你是一个人住着的吧?”
“是!”尹秋岩回答。
“这......这隔壁住的姑娘,你熟吗?”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声地问道。
“您是说阿灵?”
“对,对,像是叫什么阿灵来着!”她点着手指头急急忙忙地回应。
“哦,熟啊!好朋友嘛!”尹秋岩微笑着,眼睛亮亮地看向沈太太。
“哦......好朋友啊!”沈太太心里开始笑起来——她料想也不会是他女朋友的,再说了,女朋友还用租两间房?明摆着浪费嘛。
“您找她有事?”尹秋岩疑惑地问,“她现在应该不在屋里吧!”
“不,不,没事没事,就随便问问!”说完便重新抬起了脚,爽朗地笑出声来,丢了句“先走了!”
昨夜,尹秋岩唱完了歌,并没有立刻回来,他帮着武老板守店一直到后半夜打烊了才回来,沉沉地一觉睡到了现在。大中午的,不一会儿便饿得发了慌。心里想着隔壁摊上那大碗的红汤牛肉面,手里却无奈的去盛锅里昨天晚上剩下来的米饭——为了节省开支,他已经吃了好几顿酱油拌饭了。
满满一大碗干冷的饭下肚,为了让肚子产生强烈的饱腹感,接着又喝进去了半碗茶——这样便不会馋得去想起从前的那些美食。一个吃惯了好东西的人,一下子到了这样的地步,内心该承受的悲凉要比一直吃着破玩意儿的要深得多!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只是坐在饭桌前,重新翻阅着他的那些书籍,他也不知道自己憋着一股什么样的劲头,一直看到了要去武老板那为止。
他还是照着自己的喜好唱着歌曲,台下的人不停地催他换一首,换来换去,都是一样的调子。有些人自然是不耐烦了,踢了凳子起身离开。有些人依旧不放弃催他换歌,像是要和他死磕到底。直到后来,尹秋岩自己都觉得腻了,他竟改了歌词继续地唱着。
其他在座的当然奇怪得不得了,有人心里这样嘀咕起来,“武老板怎么弄来这么个倔驴,生意散了,自己也不讨巧啊!”
又有人是这样,“这台上唱歌的倒真是满头满脸的俊,难不成当初流传这武老板的话儿是真的?——这么大年纪了,还搞这些?呵!——”
这个酒吧里,也唯有武老板能听出来——尹秋岩只是在唱给自己听,不为任何人的。他能感受到他心里的伤。哪怕生意有了影响,他也心甘情愿起来——为他提供这疗伤的地方。武老板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就是不能用金钱去衡量......
又到了半夜,今天驻唱的连上尹秋岩也就两个人,从暖场开始他们一直这样轮流换着唱。中途休息的空档,尹秋岩跑出去看了一会儿天上的星和月。他最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要跑出去看,好像看了会之后就更能确定自己的渺小。他享受自己和大自然共存的奇特了,像是上了瘾!
按说,这个时候了,一般的人们都该进了梦乡了,沈太太也该不例外的。可偏偏,她躺在床上到现在了,还是没有睡着。初秋的夜,该是爽朗的了,可她今晚却还拿了扇子一直在扇着。旁人谁又能知道她是要扇去身体上的热,还是心里面的热呢?——她心里确是有事的,她为了她那闺中待嫁的女儿犯着愁——偏偏是个低智儿,白白地长了这么副齐整的面相来。别人谁又肯当真为这样的姑娘寻觅个好人家去。左邻右亲介绍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不是图她的钱,就是图她女儿的貌,她怎样都是不能答应下来的。当下倒是真看中了尹秋岩!——如今,也只能寻个靠谱的穷小子入赘了。她想着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又一次闪过了尹秋岩的样子来——这小伙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可靠的,说话间又那么稳重,也是有些素养的,不像那些个图她钱的浑人。嗯!要是成了,他也不会是欺负庞儿的人!——她心里兀自地笃定起来。
这一夜,沈太太注定是睡不成了。她又在心里暗暗地琢磨起对策来——为她那呆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