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野挂了电话,歪身坐在长形沙发的顶头,手指急促而慌乱地敲弹着一边的木质茶几,细碎的“咚咚”声直钻到他心里去——叶晓宣要在美国上学了,他的心里控制不住的阵阵狂喜。那么多的国家,那么多的学校,她偏偏来了这里!——花木野告诉自己,这一次她定是追随他而来的。
正有滋有味地陶醉在自己的思绪里,手旁的电话又想了起来。花木野抬眼一瞧,是教授的助理打来的,立刻收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嗨,花!你找的那个中国女孩是叫叶晓宣吗?”助理用地道的英文询问着。
“对,对!怎么了?”花木野的脑袋里顿迅速产生了一种极幸福的电波,这电波像是真的凑了效,引领着助理带给他好消息。
“机场那边特地留心了这个女孩,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刚刚下了飞机。我已经拜托机场的工作人员请她等一等再离开,可是她相当的不配合。你赶紧去认领吧!”助理热情地诉说着,花木野万分感激,连声道谢,飞身赶去机场。
一路上,花木野拼命地回想自己当初是怎样卑微地渴求叶晓宣的青睐,怎样焦灼地祈盼叶晓宣的顾念,如今,旧梦像是长了腿似的跑向他了,一时间竟要流下泪来——他为自己感动,也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悼念。
下了车花木野便极速地跑向候机厅,浅灰色的长薄风衣在风中抖动起来,下摆直打到大腿上去。远远地,他看见了!——一个身穿桃红色运动衣,背着黑色双肩包的女人直直地立在那里,白色的球鞋已经变得灰头灰脑脏兮兮了,鸭舌帽压得低低地,但仍然可以从嘴角看出不耐烦来。——没错,这可不就是她等人的样子吗?花木野暗自欢喜。
眼见着离叶晓宣越来越靠近了,脚步倒不由得慢了下来,缓缓地,他取下墨镜,就那么望着她,望呆在那里——他不敢相信:这个人,这整个的人,她即将属于我了吗?她真的属于我了吗?
其实,机场人员传达给叶晓宣的是说那位摩瑞教授在寻找她,谁都不知道花木野是谁。虽然这位教授的名字听上去是那样生疏,但她却敏感地记得,深深地记得,那就是尹秋岩梦寐的偶像。迅速地,她知道事实上是花木野在寻找她,更迅速地,她明白了是尹秋岩告诉花木野关于自己到美国的事情。脑子里一阵烦乱,她拒绝,拒绝留在这里。最终,在机场人员的协调下,她决定等待了——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
等待中却不知不觉的,像是在为自己解脱似的,尹秋岩这三个字又钻到了她的脑海里——当初,她那么希望尹秋岩去寻找蓝熙,那么希望他能得到快乐,不就是觉得寻找是对的吗?——那么,花木野错了吗?他错了吗?——这个问题反复地在叶晓宣的脑海里纠缠,错与不错已绞成了一团乱麻,她忽然地不知道答案了。可是,可是,他竟然做下了那样的事——她还是不能原谅他。
花木野在她身侧停下,他低头看着她微微咬着嘴唇,在他眼里,那不是不耐烦,不是慌乱,是一种焦急,等待他出现的焦急而已。他挺了挺身板,脸上泛起微笑,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肩。
花木野的这一“点”是有魔力的——像是叶晓宣身上“往事跳过”的按钮一下子被他点到了,一切因他而起的不愉快都消失了,留在叶晓宣脑海里的只剩花木野那成天淡淡的忧伤的情感追逐了。
因她早早地猜到了是花木野,便不惊奇了。翩然地转过身来,仰起脸给了花木野一个隐隐的微笑,立即,她的脸又藏到了鸭舌帽里去,只露出那两片蜿蜒有秩却紧紧闭着的嘴唇。
花木野拿手去抬起她的下巴来,一歪头,微笑说道,“跟我走吧!”
叶晓宣吃了一惊——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做出这样轻佻的动作来,现在的花木野已经变得这样的不尊重自己了吗?她的脸立刻僵硬下来,抹去了挂在脸颊上的本就如蜘蛛网一般轻薄难觅的笑容。
花木野倒以为这样做是可以表达他们之间的亲密的,而叶晓宣脸上的僵硬便是无声地抗议——他发觉了,还是发觉了!
“你做什么?”叶晓宣冷冷地问他。
“回去呀?我都找到你了,还留在这干嘛呢?总不能呆在这过夜吧?”
“你先走吧!......我会自己去学校的!”其实,叶晓宣可以同路的,她早就知道她的学校和花木野离的并不远。当初就是选择这样一所离得近的学校的——为了尹秋岩。然而,她拒绝了花木野。
“别逗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女孩子会有危险的。”花木野弯腰去拉她身边的行李箱。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叶晓宣拦住了他的手,倔强地问。
“他?谁呀?”花木野一头雾水。
“——尹秋岩!”叶晓宣看定了花木野的眼睛,等待他回答,可是等来的偏是花木野传情的眼神,她又倏地低下头去不看他。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觉得他会和我说些什么?”花木野哈着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全部的脸。
叶晓宣重又抬头看了一眼花木野,见他眉眼眉梢全是笑,她浑身不舒服起来,不用问下去了,她知道花木野是误会自己专程来找他的了。心里便对尹秋岩有了些怨——她到美国,不过是为了成全尹秋岩,不过是想换个环境让自己重新生活,不过是为了离开过去的一切烦恼,可为什么又要让花木野知道。
叶晓宣拉起箱子就走了,留了花木野一个人站在原地。他一懵,瞬间又追了上去。伸着脸嘲叶晓宣说,“嗳,丫头,你跑这么快干嘛?来都来了,有什么脾气慢慢发嘛!这一会,让我先带你走,好不好?”他央求着。
正走着,叶晓宣猛地停了下来,她郑重其事地宣布,“花木野,这话我只说一次,我来美国不是为了找你。”她自己明白,虽不能爱尹秋岩了,但她也不要爱上花木野——一个为了爱自私自利任用手段的人。
都说女人在爱面前是要变傻的,可花木野也不见得就聪明了。他根本没有去想为什么叶晓宣离开了尹秋岩,到了这,还是对自己不理不睬,甚至多了些埋怨。
他只觉得委屈了——自己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求学,还不是为了将来能给得起她一个江山。以前,她不理他,他没有底气在她面前叫嚣,如今,怎么样都有了点成绩,可她,还是这样!
可偏偏,他面对着她时,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