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深夜,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病人深深地觉得不管未来怎样,当下就是人生中心安理得的过渡期——身体上的病痛不会阻止一个病人贪婪地睡意。
尹秋岩还处于发懵的状态,自然是睡不着的。叶晓宣更睡不着——她不是普通的病人,她得的是心病。
兄妹的事实再也不可能尘封了,她站在黑暗的病房阳台上,默默地告诉自己,或许守护亲人的使命比爱一个人更沉重。
她要守护尹秋岩——一她的哥哥。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已经注定了——这辈子不可以成为恋人。她要守护他,她相信——这辈子的守护,一定会换来下辈子的重逢。
她要他好好的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她的下辈子。她怕他再想到轻生,再没有恢复勇气承受命中注定的打击。
蓝熙,或许是他这辈子的光。叶晓宣想去找她,她要替他去找她。
幽幽的浓浓的黑夜,她还不知道蓝熙究竟在哪。她替尹秋岩在心里面找她。
南方一座有海的城市里,蓝熙呆了近一周了。由于在总公司的香水销售业绩突飞猛进,老板顺理成章的升了她的职,并遵循她的想法分她到这个城市。
她喜欢深蓝色的海,喜欢绵绵的沙滩,喜欢海面上吹起的风声,喜欢太阳慢慢低过海平面,沉入大海。一个人站在广博的海边,孤独自然就跟了来。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金钱带给她的欢愉根本进不了她的眸子,优越的生活使她越发感到荒芜,可怕......
一无所有,是的,她一无所有!
最初她将经历的不幸都视为磨难,是为了遇见尹秋岩所注定的途径。可自作多情的伤害都是可笑的,不值得怜悯。她鄙视自己,暗暗决心以后再也不会了!既然真心换不来什么,又何必再自作多情!他不会在世界的角落等自己出现,也不祈求与她化解。曾经所谓的唯一,挚爱,统统都是骗人的魔鬼......她不愿意再去多想一下。
站在浩浩的大海面前,她始终还想在人世间真实地抓住点什么,哪怕是虚无的,不经风雨的,她不甘心被尹秋岩遗弃,她也知道自己的弱点——从来不去争辩,她认为一切的争辩都是谎言,从来不去求证,一切的求证只是徒增烦恼。她要那种自然的,纯粹的感情,没有一点点的将就。这就是她的梦!如今,梦又一次碎了。
我变了,我变了吗?——蓝熙一直在寻找答案,她又故意让自己迷失在答案里,她不甘。她试着撬开自己冷寂,紧锁的心门。身边也有围绕着她的各色钥匙,但她就是不会识别哪个才是真正可以打开她枯锁的那把——曾经以为是尹秋岩,可那把还没有全部投进去,就已然折断——猝不及防地,悄无声息地......
近日来,她选择主动接近和她一起管理分公司的楚先生——一位有着俊朗相貌,迷人身材的中年单身男子。她知道他的身边一向不缺女人,她也知道他从不真正掏出心来交给那些女人。
她搞不清自己怎么了——是为了报复什么,惩罚什么,还是为了征服什么,证明什么?像中了魔一样不能自拔,不能停止。
楚先生的身边聚集了各色女人,本身就是出售昂贵香水的,他的交际圈可想而知。一直,楚先生的眼底并没有留存过蓝熙——一个穿着大方,举止规矩的严肃女人,他也有自己的一种本分与她相处。说白了,他不觉得她适合与他谈情说爱,谈换成调,应该更准确些。
蓝熙和楚先生的公寓是在同一栋楼的同一层。只要其中一间的门铃响,对面都是可以听见的。那晚,已经很晚了,楚先生一个人回到公寓,在电梯间的走廊里他看见蓝熙了。准确的说是蓝熙和一个相貌平平的陌生男人火热地缠绵。她当时就注意到了楚先生的神情是变动了一下的,有那么一点诧异,一点震动。
她送陌生男人进了电梯,回转身时,走廊里,楚先生倚在墙壁上,等她。
“男朋友?”试探性的——因为在一起共事这么久,从没见过和蓝熙有过亲密接触的男性。这是第一次,况且如此疯狂。
“嗯!”
“刚认识?”
“嗯!”
“他做什么工作的?”楚先生以为想快速了解一个人,知道对方的工作是一个极好的途径。
“画画儿的,昨天在兴趣班里刚认识。”蓝熙故意轻描淡写地。
“哦......”点到为止,楚先生回屋了。
蓝熙也进了屋。快速关上门,她扪着心口,砰砰地跳跃感由手掌传遍了全身——她从没有这样轻浅过,浮躁过,她把自己吓着了。走廊里公开亲热的一幕,在脑子里不停地闪现,不停地闪现,像是背叛了谁似的,她的脸开始发红,一直红到脖颈。没有办法了,她赶忙冲到沐浴间,一件件脱掉衣服,打开莲蓬头。水哗哗地浇在身上,从头到脚......像是打算洗褪一切记忆,又像是用这四溅的水花庆祝自己的首战告捷——成功地引起了楚先生的注意。
在对面的一扇门里,楚先生也是靠在门后,诧异地思索着什么——今天,若不是巧遇了这一幕,还真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女人——大胆,炽烈,疯狂......平日公司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死面孔,原来只是个面具!我就说嘛,再是工作狂,也都有七情六欲的。这么想着,楚先生便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异常轻松快活了。
一连几天,楚先生都故意在上班的时间段里提前等待在家门口,若听到对面的门一打开,他自然即刻开门跟出去。没有办法,在公司,她还是那样孤傲得不敢靠近的脸面,唯有在这条走廊里,能让楚先生感觉到她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稍微平近的人。也是莫名奇妙的,这条白白亮亮的走廊也跟着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楚先生奇怪,怎么这么多天了,却不见那个画画儿男人出现了。她的屋子里每夜也是静悄悄的,不大像寻欢作乐的气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奇,就从那晚开始,他就像一个小偷一样窥视这走廊里的一切。他想看到什么?好奇什么?他什么女人没见过,什么女人没招惹过,可偏偏独缺了这一份儿!
终于,在又一次电梯相遇中,他憋不住地开了口,“你那个男朋友呢?”
“分啦!”蓝熙淡淡地回答。
“啊?——哦!”
“怎么了?”
“——他那样,确实配不上你。”
“......呵!——要像楚先生这样?”她故意这么说。
“——说不定。”他不自知地应和着,虚情假意的笑。
......
蓝熙心里暗骂他的自以为是。这种愤懑越是强烈,就越想要惩罚他。好像只有惩罚了他这样的男人她才痛快,好像伤了他她才能得以解脱,她的痛才会回到原点。
她是有资本的,让他对她感兴趣,最大的障碍已经消除。她知道他的兴趣已然高涨,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点燃的机会。
楚先生躺在床上不停回味着电梯里的交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怕因为自己的疏忽,没有捕捉到应当捕捉的讯息。那一句“要像楚先生这样?”到底是含着几分真心还是纯粹的假意,他不好判断。唯一能断定的就是这个戴着面具的女人并不讨厌自己。
他也奇怪,自己从没有为女人这么费过脑筋,从没有这么起劲地琢磨过女人的这种心思。这一切是那么自然的发生,却又极其不自然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