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彻底了。
一窗之内是尹秋岩苦涩的灵魂。一窗之外又是喧闹叫嚣的街灯。
雨林路上,叶晓宣摸索着。从前这条路,过来过往都是一群人。今夜,她只身一人,去寻找另一个孤独的人。
沿路的杂货店,小食店一家比一家热闹。露天的桌子边围坐着各式各样的人。吃着,笑着,闹着,她羡慕这些无忧无虑的人。
以前她只知道这条路店铺很多,她只是一个吃客,消费完就走人。今晚,她才感受到熟悉里有这么多的陌生。巷口多而且深。她不知道自己该向哪一个里面延伸。正纠结着,忽然感觉到腿后一阵黏哒哒地碎步声——一只黑色的小狗努力地在追她鞋跟上粘着的一角肉食。她这才知道为什么一路脚底下都腻腻的踩不实在。她抬起鞋跟,朝着狗的脸,让它好尽情地舔干净。黑狗好像对她有了好感,舔完后不离去,摇着短小的尾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她想这狗一路上也没嗅到什么吃的,好不容易在她鞋子底下发现了食物,根本不能饱腹。眼前就是一个火烧肉饼的摊子,她买了两个,不吃一口,蹲下身去喂黑狗了。狗的胃口也是不小,吃得连个渣都不剩。
她点了支烟,吸一口,慢慢起身,继续朝之前的方向走。狗不知是受了恩惠还是什么,就这么一路跟着她。她想,这狗要交换一生,可真是简单,人,就要复杂多了。
眼看着这条路快到尽头了,哪里有尹秋岩的影子呢。突然觉得自己的可笑——何必要为难自己,检验什么莫须有的缘分呢,这不是自寻烦恼?她掏出了手机。
电话还未拨通,就听到身侧黑狗和一只肮脏的杂毛狗撕咬。她赶忙跑上前去驱赶,下意识里要维护黑狗。杂毛狗也是纸老虎——长相凶残,却溜的飞快。她满意地回过神来,调转身子的那一刻,从一扇不大的窗户里,透着街灯她看到了一个男人蜷卧在床上,脊背里全是苍凉。
叶晓宣不动声色地走到门边,轻推门,木门还是免不了的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叫声。她走到床边坐下来。
“没想到你原来这么不坚强。”
尹秋岩只是将眼皮睁开一点又立即合上。但他已经很感激,她没有一上来就问照片那麻烦事。
“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呢?”
“总要面对现实的。”
叶晓宣看尹秋岩没有任何回应,不自觉地安慰起来:“蓝熙会回来的。女人,总是要给她时间去慢慢想通的。”她点了一支烟送到尹秋岩的嘴边。
“我不会抽。”尹秋岩好像相信了她的话,终于开口。
“学呀!你要相信烟可以帮你放松,帮你减压,甚至帮你升华。”她强制性的将烟塞到他的嘴唇里,“要学的东西很多,不过,眼前最要紧的是学会怎样吸烟,下一步是怎样分手。”
“叶晓宣,你严肃一点。”抗争的过程中,烟头烫到了尹秋岩的手指。他低沉地叫了一声。
叶晓宣不再强人所难,将手缩回来,兀自吸燃那昏暗中的一点。
往日里相聚,看到尹秋岩和蓝熙甜蜜的样子,她的心早已默默地粉碎了无数次,自己又用黏稠的血液一次次一点点将它重新粘合。她知道粘合的过程比心碎了还要疼痛残忍,她深悉那样的滋味。按说,蓝熙走了,她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看到尹秋岩这样痛苦,她的心也跟着忧闷起来。
她知道自己和尹秋岩是同类。她从看见尹秋岩的第一眼就开始相信。人,确实是要分类的,最终大家都要奔着去寻找同类——离散是为了欢聚。
叶晓宣长时间坐在床沿,没有任何支撑,后背开始酸胀发麻。她不知道自己一直僵坐在这里算什么。她更不希望自己对尹秋岩的爱转成怜,那样,没有好下场。她轻柔地抚摸了尹秋岩拱弯而冰冷的脊背,起身便走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叶晓宣将尹秋岩的物品一样不少的找搬运工全部送到这里。连排练室的东西都没有落下。在排练室里,那个杂志封面上出现的粉红色胸衣仍然躺在桌角,那种迷人的香薰还未散尽,叶晓宣拿到鼻子前闻了闻,她想到研发这款香水的人肯定是一个浪漫奢华的人,还一定是个男人。
一进屋,不见人。叶晓宣并不着急,她将屋子打扫了一遍后,把搬来的物品一一归置到合适的位置,将被褥抱到床上去。打开一个行李箱,里面横七竖八的乱着一堆书,便决定出去买个专门的书架。买回来是个简单耐用的木质书架,大约一人高一臂宽的样子,上下一共五层,最下面是带门的柜子。叶晓宣找来旧的毛巾擦干净书架,将书一本一本按大小和厚薄放上去。她还买回来了一床雪白雪白的床单,洗了晾晒在外面的电线绳上,一点一点将潮湿的床单拉平整后,双臂交叉在胸前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她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勤快,做起家务来这么不怕累。奇怪于母亲在家完成家务后的每一次抱怨,她想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她的心中怀有爱,而母亲是没有的。所以,她的劳动是无私的不指望回报的奉献,而母亲只是完成任务罢了,家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担子全落到她头上,心里当然是不平衡的。
爱能成就一个人,便能毁灭一个人。她忽然害怕起来——尹秋岩可不能成为被蓝熙毁灭的那个。正想着,床单被掀起一角,一个陌生女子的头伸过来,没好气地开口:“喂,这根晒衣绳是我的,你看看清楚哦!”叶晓宣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又问那女子怎么办,女子更加气愤了:“赶紧拿下来啊,你没见我手里抱着被子要晒上去的吗?”叶晓宣灰溜溜地取下床单,防止拖到地上,团成一团抱在怀里站在那儿看女子晾被子。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想打听我?”
“没有,交个朋友。”
“呵,还是算了。我不喜欢随便交朋友。”
那女子回屋里去了,叶晓宣微笑沉默。
站在那发呆的当儿,尹秋岩回来了。
“去哪啦?”
“吃了一碗面条。再不吃,就要死了。”
“你恢复常态的时间不科学,看样子,你也不是很受伤嘛。你昨晚要死不活的样子,挺吓人的。”
“呵!非要把自己逼死才叫受伤吗?再说这种事情拿科学说得清吗?我看是你不科学吧?你从没受过伤才会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