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套的冬天真是个急性子,这不,地里的庄稼刚收拾完,一阵西北风就刮过来,呼啦啦的,带着刀子,打在脸上生疼,这是寒冬在咋咋呼呼的向人们炫耀它的冷酷。
傍晚,冷圪嗖嗖的风从梁村富家土坯房的墙缝里串进来,刚收拾完碗筷的改枝,给坐在炕上纳鞋底的苏巧莲披了一床被子,又用输液瓶灌了一瓶开水,放进苏巧莲围在腿上的被子里。睡觉的时候娘俩就是用这种方法取暖的。
“妈,你又给谁纳鞋底嘞?现在都没人穿这种鞋哩。”说完,改枝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赶紧拿出今天的作业,坐在炕沿边的木凳上写起来。
“给你大(爸)做,他在地里干活儿,还讲究个好赖干甚?”苏巧莲用嘴抿了一下带在针上的麻绳。
“我大(爸)老去钱三娃家赌博,你也不管管。”改枝有些埋怨苏巧莲。
“多少年了,我能管的了他?妈不能出地干活儿在你(大)名下就理短哩。”苏巧莲无奈地摇一摇头说。
“咕嗞一咕嗞。”外面传来胡燕的叫声。
“这大黑夜的胡燕又叫了?”苏巧莲故意问道。
改枝知道这是她的二哥哥在给她发暗号。
自从梁村富和孙喜翻脸后,就不许改枝和二后生来往,所以二后生和改枝约定有事就用暗号联络,当然,苏巧莲对此事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妈,我去看一下。”说完改枝就跑出去了,返正她大(爸)也不在。大门外二后生挑着两个箩筐,一个装着碳,一个装着满满一筐干牛粪。
“二哥哥,你还学胡燕叫,这大冬天的哪还有胡燕?让我大(爸)听见准露馅。”改枝看见二后生箩筐里的东西,就明白了二后生的来意。
“哦,你说的也是,以后改学猫叫吧。”二后生不好意思的笑笑:“改枝,冻坏了吧?这天咋一变,冷的人受不了,快把这些拿回去,把火炉生着,你大(爸)在不?不在我给你挑回去。”
“我大(爸)不在。”改枝一边说,一边给二后生去开红柳门。
天冷了,改枝心里是暖和的,她奶妈、二哥哥……都叫她心里暖暖的……。
徐翻翠的小卖部还是人满为患,梁村富也挤在人群中,他手里的那点钱不一会儿就输完了,梁村富悻悻地走出小卖部,屋外清冷的空气里散发着一股炖羊肉的鲜香,他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看去,见钱树森家的正房灯火通明,从落地的大玻璃窗望进去,摆在当地的大圆桌周围坐着好几个人,正在推杯换盏,吃喝的红光满面,他看见有王秀丽、杨三……,远远地看着这群人手里大块的手把肉,梁村富不仅咽了一下口水,又深深的吸了一口这羊肉的香气,走进冰冷的暗夜里。
“梁叔,你又输了吧,给,这是五十元钱,你先拿着,这里还有一碗炖羊肉,你拿回去给改枝吃。”钱三娃的突然出现把梁村富吓了一跳。
“嗨!你这娃娃是干甚哩?我能老要你的钱哩?”梁村富推脱着说。
“梁叔,你就拿着吧,这件事除了你和我,没人知道。”说完钱三娃扭头消失在夜色中。
“嗨!……”梁村富喊了半截又咽了回去,还是下意识的看看四周,自言自语的说:“这球大人心机挺重,算起来也没少给我钱嘞,哦,不过这球大人长成大后生了,长得不咋样,身体挺壮实。”梁村富还是喜滋滋的回家了。
要说这女人酒量大,男人也比不过,这不,趁着有钱三娃照应小卖部,徐翻翠筛开了肚喝酒,把桌上的几个男人都喝得一个个东倒西歪,当然,徐翻翠自己也是烧酒上头,不雅的让人不敢直视。
“哎!说个正事,我们家三娃迷上梁村富家改枝嘞,一有机会就把溜梁村富,刚刚还偷着在锅里舀了一碗羊肉,不用说,肯定是给了梁村富嘞,可人家改枝还念书着呢,将来考上个学校,能看上个他?你们说咋办?”说着,徐翻翠招呼众人喝酒。
“这还不好办,在我们农村,女女们找对象还不是父母说了算?只要梁村富同意不就行了吗?”王秀丽不屑一顾的说。
“三娃对改枝是上了心嘞,一棵树村谁不知道?三娃年年开拖拉机免费给梁老头家耕地,这小子挺有一套。”杨三醉意蒙蒙的说。
“你咋叫人家梁老头哩?梁村富不是才四十多岁么?”王秀丽拍了一下杨三说。
“你看他整天拉下那个苦瓜脸,老面的像六十多岁的人,不叫他梁老头叫他甚嘞?”杨三摆摆手接着说:“把梁老头叫在这场面上,众人开导,就没问题了,不着急,两个娃娃都还没到结婚年龄嘞。”
没过几天,还是晚上,就在小卖部的里屋,梁村富就真的被请到村长家的酒桌上,王秀丽、杨三、梁村富、徐翻翠四个人,一桌酒菜。
“梁兄弟,吃菜,不要拘束,都是一个村的人,来,咱们喝一杯。”徐翻翠招呼着。
“喝吧,梁哥,有这两个女人陪咱俩,今天好好喝一顿。”说着杨三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梁村富才稍稍放开一些,津津有味的吃着桌上的肉菜。
“梁哥,来,我陪你喝一杯。”王秀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梁哥,你说这人活一辈子图个甚嘞?不就是图个吃好喝好,尤其是这女娃娃嫁个好人家不比甚强,今天,我不是喝了二两话多,咱明人不说暗话,村长家的三娃看上你家改枝嘞,要说这村长家还不是十里八乡的富裕人家,大娃和二娃都在乡里给安排的工作,娶得都是有单位的媳妇儿,改枝要是嫁给三娃,让村长一并给俩人在乡上安排个工作,一辈子就享福嘞。”
“改枝还小,还念书嘞。”梁村富诺诺地说。
“说你梁老头是个死脑筋,你还不高兴,娃娃念出书来不就是图有个工作嘞?来了村长家还愁没工作哩?”杨三喝了一杯酒说。
“改枝也不小了,十六、七的大姑娘嘞,赶明儿不念书了,和你在家种二年地就该出嫁哩,正好在这二年里,和三娃俩人好好处处,不是挺好。”说着王秀丽端起酒杯:“来,梁哥,喝一杯。”
“哦,喝,喝——”梁村富应和着,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就说么,梁老头是个几迷人,是个识抬举的人,能跟村长结亲家,多少人巴结还巴结不来呢,来,梁哥,咱哥俩喝一杯。”说话的杨三又端起酒杯喝了。
夜深了。冷风呼呼地吹着,梁村富摇摇晃晃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心里思忖着:孙喜家,终究还不是个爬皮人家。二后生长得好,长得好能当饭吃嘞。这杨三说的也对,娃娃们念书不就是为刨弄个工作嘞?村长把她的两个儿子都能安排了工作,嗨!有钱能使鬼推磨哩。这钱三娃对改枝倒是挺上心……。就这么边走边思谋,梁村富竟然一头撞上村口的大树上:“哦,你是谁?敢打我头。”还没等梁村富把话说完,一个柳梢又狠狠的抽了他一下,梁村富一个愣怔,吓得酒也醒了一半,屁滚尿流的朝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