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套这个地方民风纯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且邻里之间都和睦相处,谁家有个和泥抹房、红白喜事了,村里人都来帮忙。当然,相处最好的还数孙喜和梁村富两家,不是亲戚胜似亲戚。农田地里两家朋股不说,孙喜和杨三仁一家常常抽空帮助梁村富家,苏巧莲家打猪喂狗的营生常常是杨三仁捎带着就做了,苏巧莲有时倒也能打个下手。孙喜给自家挑水顺便挑满了梁村富家的水缸,夏天,二后生和改枝放学后一块儿去野地里掏的苦菜也是先喂饱梁村富家的猪。用杨三仁的话说:“拆了院墙就是一家人了,还计较个你多我少。”梁村富私下认为,这样的邻居,多几家就更好了。
冬闲的时候,孙喜俩口子用秋天从野地里割回来晒干的枳机打帘子,卖给县里或者上门收购的商贩,挣几个钱贴补家用,两人边干活儿边叨唠,干活也不累还能赶出活儿。梁村富看见孙喜俩口子能挣些闲钱,也开始打帘子,毕竟一个人不出活儿,挣得钱不如孙喜俩口子多,梁村富多少还是有些嫉妒,免不了又对苏巧莲发些牢骚,心烦的时候竟然也去徐翻翠的小卖部转转。
头一次去赌场的梁村富就遇上赌博的大场面——掏宝,一、二、三、四你可以任意押一门,也可以一次押三门,押中就可以赢钱,座宝的人被押宝的人围个水泄不通,押宝的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座宝人手里的宝盒。
“咦?真是稀罕了,梁哥咋有闲心来小卖部玩儿了?”正往宝盒里放宝棍的杨三问梁村富。
“看看,就是看看。”梁村富唯唯诺诺的说。
“既往江边站,就有望海心哩,梁哥,还是这个来钱快,来,来押上两宝试试手气。”说着杨三推着梁村富挤进人群。
挤在人群里的梁村富把手里的五元零钱撰出水来都没敢往宝滩上放,还不住的回头看看窗外,生怕派出所来抓赌。
“梁哥看啥哩?谋不住是几就跟着我押,我今天手气不错,一押一个准,不要担心来抓赌,树森哥早就把派出所打点好了。”村民毛根友用肩膀碰了碰梁村富说。
梁村富狠狠心抽出一元钱跟着毛根友押了个三,第一次就押了个红心,因为他这时还不懂得什么是‘靠梁梁’,‘硬板板’,内心忐忑的梁村富眼睛死死地盯着座宝人手里的宝盒。今天这个座宝人是个外村人,梁村富不认识,座宝人缓缓抽出宝盒里的木棍的时候,梁村富分明看见木棍上刻着三个沟,押中了,梁村富拿回自己的一元钱,座宝的人陪给他三元钱,喜不自胜的梁村富第二次竟然押了三元,又赢回来九元钱……。散场的时候,梁村富数数手里的钱,整整十五元,他赶紧把钱揣在上衣兜里,生怕别人抢了去似的。
“梁哥,这是赢钱了吧?”杨三凑过来问。
“嗯!不多,不多。”梁村富诺诺地回答。
“不多也比你打帘子强,你撅死坎活打一块儿一等品的帘子也就卖个三块六毛钱,这一下就顶你打几块儿帘子了,梁哥,要想富,多下注,以后常来。”杨三说完,去另一伙人那里分钱去了。
回家的路上,梁村富喜滋滋的……
一棵树村的人都不相信,老实巴交的梁村富成了徐翻翠小卖部的常客。为此苏巧莲只能无奈地骂他一句:种荞麦上来碗豆,灰的没棱子了。梁村富全然不理会,天一黑,就往小卖部圪溜,就好像小卖部有个大磁铁吸引着他,就算自己不耍钱,他看别人耍,也能看到散场,他已经习惯了那股乌烟瘴气的味道。
改枝都上初中了,梁村富从来都没问过她的学习,那些苏巧莲贴在墙上的改枝的奖状,对梁村富来说,不过是一张纸,女娃咋说也是个赔钱货,哪像孙喜领着他的两个半大小子,地平的平悠悠的,地堰子垄的直溜溜的,把地种的垅是垅堰是堰,不长一根杂草,整齐如画,收成就好,梁村富就有些眼红。唉,当初找对象就图苏巧莲长得好了,哪像孙喜哩,找了人高马大的杨三仁,连着就生了两个壮劳力,将来再娶回两个媳妇,媳妇再生了孙子……,他孙家就人丁兴旺哩。闺女哩,到时娉了,就是人家的人了,给人家栽根立后去哩,将来孤零零的留下俩个老圪桩,死了连个举引魂幡的人也没哩,他老梁家这是绝后哩,绝后了还刨弄个啥哩?就这么二和尚念经,迷达嘛达的活哇。欠政府的摊派就那么欠着吧。
俗话说十赌九输,可你叫梁村富输他也没个输上的呀,他梁村富就没钱,这几年赌钱他也没赢钱,倒贴几个小钱是常有的事,这就惹得梁村富常常不高兴,这方面他连钱三娃都不如,钱三娃从小在赌博场长大,学习不行赌博的本领见长,现在才十几岁赢个三五十元钱都不在话下。
“梁哥,下注,整天眉头皱成圪蛋想啥了?看你四十来岁的人,老面的像个五六十岁的老汉,人们都叫你梁老头哩。”杨三催促着梁村富下注。
“我没钱了,统共拿着二三十元钱,都输光了,你们玩儿吧,天也不早了,我回去了。”说完,梁村富挤出人群,走进乌漆墨黑的夜里。
“梁叔,你等等。”梁村富听见后面有人喊他,一回头看见钱三娃走过来。
“梁叔,这是我赢的五十元钱,你拿去给改枝交资料费吧,剩下的你明天再来耍钱。”说着,钱三娃硬塞在梁村富手里五十元钱。
“咦,这算甚了?我能要你一个娃娃的钱呢?”拿着钱梁村富不知所措。
“梁叔,你就拿着,我不会和其他人讲这件事情的,我就是喜欢改枝。”说完钱三娃扭头就走。
“哎——哎!钱三娃,这叫啥事情哩?”梁村富冲钱三娃喊道,钱三娃已经不见了。梁村富看了看四周,没人。“钱三娃这个灰猴,这是想动甚心事哩?毬大点儿人,不知道想啥哩?”梁村富还是把钱揣在衣兜里回家了。
人大了就知道羞耻哩,每次考试倒数第一的钱三娃,初二还没读完死活不去念书了,钱树森、徐翻翠也没强迫钱三娃念书,过两年就像安排大儿子、二儿子一样,花钱给钱三娃在乡上找个工作就行了。
国家将开始实行农机补贴,钱树森家就买了一台铁牛60拖拉机,钱三娃开着给本村外村的人们犁地、种地,收入也是很可观的,就连雇不起拖拉机的梁村富家的地,钱三娃也给犁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孙喜和梁村富两家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梁村富看见孙喜远远地就绕着走了,隔套的牲口也是孙喜家用的多了,(梁村富家养的一头骡子,孙喜家养着一匹马,两个牲口隔套犁地、耙地。)这一点梁村富好像也有点不大高兴……。
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梁村富和孙喜彻底断绝了来往。